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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43)

阿秀则以为她是被她所描绘的前景给吓着了,不禁更加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将来她那养母会如何逼着她去接客等等细节来。

那些污秽不堪的话,不由令阿愁皱起眉。她虽有心还像小时候那样拿拳头解决问题,可看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阿秀,她只得歇了这个念头。半晌,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对阿秀冷笑道:“我听说,你是三四岁的时候被人扔进弃婴箱的,之后就一直在慈幼院里。可你怎么对暗门子里面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你小时候亲眼见过?!”

她这拐着弯骂人的话叫阿秀愣了一愣才听明白,不由尖叫一声,扑过去又要撕打她。

阿愁赶紧爬上椅子,作势去推案几上陈设的一只大花瓶,冲那看着热闹着桔子喝道:“还不快拦住她!不然我摔了这花瓶,叫掌院和老龅牙找你算账!”

桔子怕她真摔了花瓶叫自己担了失职之罪,这才跑过去抱住阿秀,又扭头看着阿愁冷笑道:“你且让她狂去!左右不过是个梳头娘子,伺候人的玩意儿,一辈子就这样了。赶明儿你发达了,有什么仇报不得?!”

“姐姐这话才是正理儿。”阿愁笑盈盈地松了花瓶,又从椅子上面下来,看着依旧在桔子怀里挣扎个不停的阿秀笑道:“与其在这里嫉恨着我,倒不如学一学桔子姐姐,赶紧抱好了掌院和管院的大粗腿,不定下一次有什么好主家来挑人,掌院和管院会先紧着你往人前推呢。”

她这话,立时刺得桔子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阿愁则施施然抬腿迈过堂前那高高的门槛,又回头看着桔子道:“其实有一句话,我早想跟姐姐说了,可姐姐总爱指使我替你干那些该你自己做的事,我也就懒得提醒姐姐了。如今我要走了,看在我们做了这些日子室友的份上,我这话也就不留着了。姐姐可知道,为什么那放羊的会把其他羊都给卖了,却独独不舍得卖掉那领头的头羊?姐姐好好想想这其中的道理吧。”

她看着门里的二人灿烂一笑,却是笑了个满室生辉,这才转身出了大堂。

*·*·*

因当初阿牛逃跑的事,叫如今的慈善局比以前多了好几道门禁,除非有掌院和管院的许可,或者是有那些“狗腿子”带着,否则慈幼院里的孩子是不许单独出门的。

阿愁原想借着桔子的身份混出门去,如今吵了这一架,她是再不可能混出去了。她害怕阿秀和桔子两个再找着她的麻烦,便忍着饿,顺着柴院里堆得高高的柴堆爬上屋脊,坐在屋顶上晒着太阳当起饱来。

从屋顶上向远处看去,只见眼前的屋宇一片鳞次栉比。显然这座广陵城颇为繁华。各个街区坊间,一条条纵横的水道,在深冬的阳光下闪着绸缎般的微光。

眼前的景物,看着倒颇有些像是她曾去旅游过的扬州古城,可究竟是不是,她却没个把握。

阿愁托着腮,坐在屋脊上,看着不远处那香烟缭绕的惠明寺一阵出神。

她一直想要弄明白她身处的世界,却一直找不着什么有用的方法。掌院和管院是再不可能搭理她的,同院的那些孩子们除了知道他们是住在广陵城里,对广陵城外的世界竟都是一无所知,甚至连京城叫什么都没人能说得清。所以她想着,她出去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打听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至少她得知道自己身处的这个大唐,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大唐——虽然其实就算知道了,于她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然后,其次她要打听清楚的事,就是这梳头娘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以及,女户。

就她那点贫乏的历史知识,她也知道,古代一般都是以男人作为家主的,除非家里男丁死绝了,否则朝廷不会同意女人自立门户。而且,似乎历朝历代以来对女户就有着各种限制和歧视,好像连收税都要比普通人家高上一等,大概为的就是逼迫女人嫁人或者招婿,为朝廷添丁进口吧……可不管怎么说,女户生存不易,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

至于说阿秀骂的那些事……那位莫娘子看起来倒不像是那种落进风尘里的人,她身上的那种正气,总不自觉地叫阿愁想起她奶奶来。

她奶奶也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性情,而且一向都是严以律己,更是严以律她,好像害怕只要一个管束不严,就会叫秋阳学坏了一样……

七岁以前的秋阳,在奶奶面前总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可许是压抑狠了,离了她奶奶,她就成了个野孩子。她嘴笨,不擅长跟人吵架,于是打架就成了她反击的主要手段。而且她还经常把那些比她大的男孩子打得哭上门来讨公道——当然,事后她难免要挨上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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