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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拢天下,殇曲悠悠(49)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伊墨张了张口,满怀心事,不知由哪厢说起。

床上的人儿半是颔首,一双眼倒耐不住地散布到对坐那人身上,细细巡视她的每处变化。

伊墨摇头叹息,兀自感慨:与这姑娘相别不出几日,游历见识,好的坏的,多出一大截,如今再见,颇有些似是物是人非的感叹……

她正迟疑着不知从何开口,余光里折进一道影。

是被司马榽簇拥进门的唐婉。

伊墨掠一眼过去就要站起来。

床上闷不作响的人忽而探出手,在伊墨起身退离前夕扯住她衣摆,抬眼,正对肩上毛皮撕裂的口子,“你和谁动手了?”

另外两个近前的人同时将视线投过去。司马榽更是,松开唐婉直奔过去,紧张道:“你伤在哪了?”

伊墨且在怔忪之际,她入寨多日,起初那几天试探比试留下的外伤早该消了才是……怎会一眼被看出来?

唐婉随后近前来,一步之外打量她个遍,向两个懵然不知的人示意皮褂肩胛处的口子,松气,道出猜想:“外褂伤口干净,里衣完好,当是无碍的。”说完,征询的目光抬到那人眼里。

伊墨点头附和:“正是,来时对夜路不熟,刮了道口子。”

唐婉抿唇,拎过竹椅到床边就坐,轻轻取出那只捏着被角的手,垫下脉枕,递手去探,凝神静思。

看脉最当心静。

当下被诊脉的人却是例外。

浑不在意自己的状况,萧婧依只管瞪着伊墨——那个随口扯谎拿她当无知小儿戏耍哄骗的人。

被瞪的人当下被紧紧缠着。司马榽打量她两道,将疑惑宣出口:“墨姐姐,你这行装……”好奇地摸摸皮褂,讶异但增不减:“这是真的、雪狐皮?”

伊墨轻声应承,注意偏向床前。

唐婉敛了敛眉……眼前女子心有旁骛,等人定心这片刻,她倒也有闲暇听听那厢对话。

听伊墨话音落,心事翻涌,伊墨身披皮子,装束与景懿他们类同,加之昨日偶然听闻的“寨子里的四当家”的言语,看来那所说便是她。

却不知,伊墨是何身份,与这屋中另两位姑娘,千里遥遥南下来此,又“探入”寨子里,是为何?

莫不是……因前些日子此地官府与寨子的针锋相对,事情闹大,非上头能容?

那景大哥和兄弟们……

萧婧依按按酸胀的眼角,一垂眼,反倒见了这位为医者僵坐着,神似纠结。

一看便是走神了,正合她心意,萧婧依当下抽.回手,倚回床栏,将双手环在胸前。

“如何了?”伊墨见唐婉收手,凑近来问。

唐婉缓了缓神色,“余.毒未清,还需多调养,大抵是无碍了。”

另外两个明显是放松的神态。床上的正主儿暗自扁了扁嘴,又稍稍歇了口气。

唐婉不晓她之前的脉象,也不知她内力修为几何,能探出她大病初愈的虚弱,却不识她功力跌破低谷……

伊墨那呆子正好相反,不懂看脉,对她却是了解。既已知晓她属萧馆,对她内力大抵有推论。即便是萧若水,以她如今脉搏力度反映,亦非常态。

念于此,萧婧依仔细将被子向上扯了扯,掩起手臂,打定主意不予她看。

谁料伊墨那个不通人情的呆子,非要往跟前凑——

“厨房那边离不开人,药熬好了让小榽送来。”单将脉枕归入药箱,唐婉空着手,示意司马榽一齐出去。

关门之前,司马榽向里深深望了一眼。

伊墨领会唐婉的用意,净过手,从药箱取出棉纱与止血药,到床沿坐下,“你伤在哪了?若不便,我来帮你。”

抬头扫她一眼,无声反抗。

她的确伤在自己有心无力的地方,只是,要她默许伊墨为“萧若水”换药,她做不到。

既然两厢不便,不妨耗着,伊墨总有离开的时候。

伊墨不解,几日未见,这位姑娘性子淡了许多,思虑得多更觉慌张,急忙问:“你来时路上可还顺利?”

萧婧依默。

伊墨不折不挠,“途中可有不妥?”端详着她,低声陈述:“你入过城,受伤,带胧月出来,被她二个救下是吗?是江湛派人伤的你。”见她漠然相对,更急了些,身子前倾,手抓上被面对之商量:“伤在何处了,是否方便一看?”

伊墨俯身,与她贴得很近,不出一肩之隔。

萧婧依本该是欢喜的,为御花园事件之后她们的再度亲近,可她悄悄收拢五指攥拳的手维护住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她清楚自己的身子骨,更看得清,伊墨眼里倒映的、非她本人,而是她必需扮演下去的人。

所以,伊墨的关心不是为她……

她是否原谅了她亦未可知……

结束默然相望,萧婧依回神,背对着她侧卧下去,闭了闭眼睛,微弱低语:“我可以的,还请回避。”

伊墨微叹一声,轻声出门。

·

“我来吧。”伊墨从司马榽那抢先接过唐婉递出的药碗,苦涩和在热气中扶摇直上,未踏出几步,浸苦了脸。

她这遭返回,床上那位病着的还是不肯配合,执意自己捧着碗喝。

竖在眼前的陶琬,完全隐匿在那其后被热气润湿的眼角。

萧婧依压了压翻涌的心思,闭眼缓了会儿,这才将碗搁在床边,倒头装睡。

·

司马榽在院子里踱步,眼角时不时溜向紧闭的房门那处,还当她们会直言相对促膝长谈,没成想,几道往返,伊墨现身门外。

司马榽背过身,不由得暗自舒口气。她们少有往来,她该替念儿姐姐开心的。

伊墨则折去一旁,拦住浇园的唐婉,“婉姐姐,我来帮你吧。”

唐婉观她神色,猜她是有话要说,眼底观望四下空寂的院落,迟疑道:“不急,进去说吧。”

伊墨点头,随她之后。

唐婉向司马榽投去一眼,后者对她笑眯了眼。而后,请伊墨进门,唐婉关门时,花园里已不见小姑娘踪迹,

客房的门近乎同一瞬闭合。

重伤的女子趴卧在床,其背上,茭白中突兀地绽开暗红色的狰狞创口。彼时艰难翻折手臂为自己撒药粉的人,听得动静,猛地转过来,见是司马榽,不耐地眯了眯眼,冷哼道:“擅闯卧房,学士府的家.教礼仪便是如此?”

司马榽自觉心虚,捉紧裙摆拘谨地上前,面颊一臊,嘟囔着辩驳:“确是我唐突了,不过是、我当你服.药睡了,”撇撇嘴,“这几日都是如此,我便就、”

“你去而复返是何意?”萧婧依放下药瓶,将将去取伊墨走前放在床边的药箱中的棉纱。

司马榽适时上前,讪讪地笑,“我来帮你吧。”

讨好意味太明显。

萧婧依收回手,转动脖子面朝里侧,就算默认了她。

患不避医……只要不是伊墨,她倒能泰然处之。

·

事到如此,尤其是唐婉二人救下“萧若水”,伊墨决心不再避讳,等对面人落座后,坦言相告:“婉姐姐,投宿那日你们曾问我的来意,之前多有隐瞒,一则出于隐蔽,再者,无意叨扰二位,还望见谅。”

唐婉扣在膝上的手收紧,提着心听她继续说:

“十余日前,江湛将渝州匪情上报中.央。朝.野震惊,陛下盛怒,也是赶巧,我前时卸任正当闲时,自诩会些武艺,自请来此查清真相,还一方太平,为主分忧……”

本有诸多猜想铺设,初初听闻,唐婉还是免不了震惊当场。

怪不得唐婉惊讶,女子为官……不但本朝,真真是前所未有。

伊墨抬头瞥一眼她,一鼓作气,“我以渝州通判身份,耍了个花招,先于江湛等来此……初次相见那晚,便是我初来乍到之时。我的真实身份,大多人是不知的,一路我便换回女装以掩饰,此前作别二位,曾入城,洽闻官府“征兵”,凑个热闹,不想,稀里糊涂入了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