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声镣铐(10)【CP完结】

作者: 正弦倒数 阅读记录

野兽有种城堡被小动物冒然闯入的危机感。

杜君棠低头,江帆正一动不动地顶着他那条白毛巾,塌着腰撅着屁股,身子还轻微发抖。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对江帆。

“起来回屋。”

江帆在忐忑中感觉到脑袋一沉,杜君棠的手掌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又取走了那条毛巾。

他还在发愣,像是没明白杜君棠什么意思,那人又问道:“自己能起来吗?”

江帆忙道:“能。”他手稍一撑地,就单脚站了起来。

杜君棠把拐递给江帆,说:“回屋好好养着,虽然算工伤,但也别想着能多放假。”

江帆仍然不懂。他捏着自己的拐,总觉得是自己哪儿做错了,他想不出,不敢问,只得迟钝又委屈地一步一步朝自己卧室门口挪。

杜君棠看着江帆沮丧的背影,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明早不能晨跑,记得准时上来请安。”

第13章

“汪。”

杜君棠的手指在笔电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个没停。身体机械地工作着,大脑却时不时被另一种声音干扰。

也不知道那家伙一个人待在家行不行。

司机老杨在前座咳嗽了好几声,试图引起老板的注意,但似乎没成,他只好亮着嗓门道:“老板——丛阳刚来电话说杜夏可又跑公司了,问您怎么处理。”说罢又补一句,“他给您发信息了,但您好像没回他。”

杜君棠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掐了掐睛明穴,说:“刚没注意。让丛阳等我过去吧。”

商务车一路驶向C市市中心。

杜君棠一进大门就看见了他无赖的二堂哥。

杜夏可这次大抵是学乖了,没领那帮虾兵蟹将来,被保安围着,也不嚷不闹。

“堂弟!”杜夏可一看见杜君棠,眼睛都亮了,半晌那光芒又暗下去,“上次……是我喝多了,昏头了,你至于计较这么久吗?!”

杜君棠像听了什么笑话,乐了,“我计较什么了?”

杜夏可咬牙,“彭家的医院为什么不要我们的药?你大哥的药厂凭什么无故和我们终止合作?”或者是怕杜君棠做什么辩解,他追着道,“……你当初救了他,只要你提,他不会不帮你。”

他搡了一把阻拦他的保安,走近杜君棠,眼里拉着疲惫的血丝,“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整我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怨我什么?——怨我们小时候想把你赶出杜家,还是怨我们飞去A市逼你不得不回杜家?”

杜夏可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他一把揪住了杜君棠的衣领,质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你既然不情愿,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究竟想的是什么?啊?”

杜君棠的眉头微皱,那点费解和困惑在眼中转瞬即逝。他挥退了身边的保安,一把推开了杜夏可钳制着他的那只手。

“今天也没少喝吧?怎么,给自己壮胆?”杜君棠又开始无差别地散发他森冷的气场,“少扯些有的没的。有时间找我,不如多在自己的货上下下功夫。”

杜夏可眼睛瞪红了,却又无可奈何,他嗓音沙哑,像孤注一掷,“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做,是断自家的财路,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是你伤人在先。”杜君棠整理领口,并不把杜夏可的话往心里去,“即使老爷子向我要解释,我也是这个态度。”

杜夏可再次被保安拉住,怎么也挣不开。他站在原地,像没受过这种屈辱似的,他用力攥紧拳头,浑身都在发抖,“你究竟要怎样才肯让你哥那边收手?”

杜君棠冷冷回望杜夏可,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这个提议。那目光极淡漠,却看得杜夏可脊背直冒汗。

“额头,下巴,后背,左脚踝。”杜君棠的视线从头到脚扫过杜夏可,他嗓音低沉,口吻冷静,像在宣布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话里的坚决却是不容反驳,“我保镖受过的,你原样来一套。”

杜夏可有一刹不可置信,他觉得杜君棠就是在侮辱他,登时声嘶力竭地辱骂起来。骂的尽是些不堪入耳的,吓得保安们全扑过来捂他的嘴,捂完还不忘观察自己老板的表情。

杜君棠倒是没有更强烈的反应,他最后瞥了杜夏可一眼,转身便朝电梯方向去了。丛阳慢他一步,对着扑腾来翻腾去的那一团挤眉弄眼,“还愣着干嘛!不送出去等着一起过年啊?”说罢,又快步追上了杜君棠。

电梯门缓缓合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这方寸间霎时显得格外安静。

杜君棠常年一张扑克脸,连一直跟着他的丛阳也无法判断他此时究竟是不是在生气。丛阳战战兢兢站在他老板十五公分开外的地方,连马屁也不敢拍,生怕自己拍马蹄子上,被杜君棠一脚踢进太平间。

“我以前……”杜君棠目视前方,连个眼角都不给丛阳,蓦地开口,丛阳差点没反应过来老板是在跟自己说话。

丛阳眨巴眨巴眼,赶紧狗腿地朝他老板的方向俯身侧耳,“您说!”

“我以前,去过A市吗?”

第14章

“这……这我就不知道啦,”丛阳思忖片刻后,回道,“大少聘我过来时,您在C市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

“是车祸前么?”杜君棠垂着眼睛,叫人看不出情绪。

丛阳点头,“是,那会儿您还小呢。”

电梯“叮”一声到了楼层,杜君棠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丛阳,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没个正行,这么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多少有些搞笑。

“那你确实跟我很久了。”

“啊?……啊。”丛阳被搞懵了,含混应着。

“这个月工资多拿百分之十吧,”杜君棠先一步出了电梯门,“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他是走得潇洒。留丛阳一个人战战兢兢了一天,总觉得杜君棠的意思是要炒他鱿鱼,叫他提前退休。

丛阳想起新来的那位被他“抛尸”过的兄弟伙,内心悲愤无比。

大老板这是赤裸裸的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下班时,大老板一脚跨进自己的私家车,尾随在后面的丛阳忽然冒了出来,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绝无二心,以及对工作岗位的深深热爱。

杜君棠倚在车门边,默默听了许久,才开口问:“我现在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样儿?”

丛阳滔滔不绝的嘴霎时给堵住了。他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转口道:“啊……啊其实,我主要是想问您,关于樊沛那个药检报告……”

“我不是警察,”杜君棠淡淡道,“查案不是我的工作。”

丛阳闻言一顿,机警道:“我明白了。”

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开阔的道路绵延向远方。

杜君棠曾无数次孤独地驶过这段路,听雨刮器机械地运作。他机械地驾驶,机械地生活,一直向前,他常以为他要开向天际线。然后或存在,或毁灭。

时间的巨塔轰然倒塌,随流水去往他不可抵达的另一端。

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杜君棠总觉得他并不畏惧寂寞,他和寂寞似乎从很早时就已浑然一体。他无需和生活博弈,无需和命运较量,沉寂着,像头不争不斗的困兽。

在多年看不到头的忙碌中,他竟然也这样幸存了下来。

倒不知是幸是不幸了。

杜君棠双手把着方向盘,五指和掌心将触感一点点传送回大脑。他专注地开车,让习惯主宰着行为。那次意外之后,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开车。再上手时,似乎也是靠着这一点试探的回忆。

他恍惚着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当时的感觉。

杜君棠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中调出了彭筱烟的名字。

杜家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次意外给他带来的附加病症。而彭筱烟一如从前,帮了他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