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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象(28)

作者: 雁玄 阅读记录

“继承人该做的事,”李慷喃喃地重复了一下,“继承家业?光宗耀祖?别天真了楠姐,你以为我做这些知识为了恢复李家的地位吗?李家是什么样,我不关心,这个压迫我三十年的家,没落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现在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了,更名改姓,从头开始,而不是守着这个敲骨吸髓的家,过一辈子!”

黎曙眼睁睁地看着李碌的魂,在李慷眼睛里复生了。

半天,黎曙才慢慢开口,说道:“你就这么恨李家……”

“是,我恨李家,我不止恨李恭,李碌,还有父亲。从我被父亲带回来的那一刻起,陪伴我的就只有父亲的不理睬,还有李碌的欺辱。我就是父亲赏赐给三太太的一个玩物,连一声‘母亲’都不许我叫,我被李碌‘说没有亲妈疼’的时候,她还是只顾着刺绣针线,她根本不在乎我长成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找到了一点乐趣,在码头和那些平常人打交道,他们没钱吃饭没钱治病,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所以他们珍惜还活着的人,也珍惜每一点点温暖和赏赐,是他们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玩物,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会痛会爱的人……”

这么多年,李慷早已经麻木了忽视,李家对他来说唯一的念想只留下了姐姐一人,他和李碌一样,可悲自己不能放下戒备,却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最柔软的温情,像姐姐留给自己的那份彩色的糖果一样,留一份给姐姐。可就是这样一份被他捧在心尖尖的感情,被姐姐亲手摔在了地上。

半晌,黎曙叹出一口气,哑声道:“慷,是李家的错,谢谢你,还肯相信我……”

李慷没有说话,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像诀别一样望着黎曙,最后转身离开了。

黎曙听着李慷的脚步走远,慢慢地瘫坐回椅子上。

李慷是一只才智如尖刀的刺猬,父亲给予他远超常人的谋略和胆识,但冰冷的李家大宅却没有教会他该如何收起锋芒。他拼尽全力想要帮助姐姐讨回的公道,根本不是为了姐姐,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自己的一个回报的执念。他不明白,当年的那一切,对黎曙来说,只是伤口的一块死痂,皮肉已经愈合,再来敷药已经于事无补了。他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姐姐,却不知道自己太过咄咄逼人的才智已经无意间刺到了黎曙。

晚上,李慷在福义楼后院的客房外坐着抽烟,一股股烟恨不得从他眼睛和耳朵里冒出来。

“别抽了,”何冠海拿了两瓶洋酒,坐在李慷旁边,“看你这都抽了多少了,歇歇吧!”

李慷没应,把烟的最后一口抽完,扔在地上踩灭,又转头拿了一支叼在嘴里,正要划火柴被何冠海抢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一句话不说就在这里一直抽闷烟吧?”

李慷才明白过来似的点点头,应了一声,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帮我问的那个宅子怎么样了?”

“就那也能叫宅子?菜园大的一方院子,也就你肯买!那老头见有人愿意买,坐地起价,生生翻了十倍,我再多说两句,怕是要翻上天了。”

“那,买了吗?”

“我能不买吗?慷先生差我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以后还怎么在你面前混?”何冠海一脸无赖地打趣道,把酒打开递给李慷一瓶,“宅子我已经找人开始修缮了,应该快了。你打算接三太太来吗?”

“她……”李慷的目光黯了黯,“应该不想来。”

何冠海努着嘴点点头,小声地问:“你真的,以后也不打算回李家了吗?”

李慷苦笑道:“我还回得去吗?”喝了口酒。

何冠海抿抿嘴,什么都没说,碰了一下李慷的酒瓶。

“李慷,以后做事要考虑一下后果。”何冠海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巡捕房新楼已经开始刷墙了,我以后都得在那里,你有事去新址找我。我先回去了。”

“好。”李慷把被何冠海抢下来的烟又点着,没有管地上密集得几乎无处下脚的烟头。

第24章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战场上飞扬着的尘土,和血肉模糊的残肢,堆砌着一个个君临天下的梦想,埋葬者一个个年轻的未来和远方。厮杀和叫喊,是此时的肾上腺素,是彼时的噩耗梦魇。

胡方勇和一众参谋在指挥室看作战地图,商讨作战计划。

电讯处的小刘拿了一封信急急忙忙地跑进指挥室。

“大帅!前线的电报!”

陈参谋赶紧接过来读。

“说的什么?”胡方勇焦急地问。

陈参谋面色凝重地读完,缓慢地说道:“安庆,失守了。”

胡方勇瘫倒在椅子上。安庆被攻占,侯万年的军队马上就能北上到合肥,这方指挥室也就旧物易主了。

“仲钦,怎么办?”

赵仲钦是胡方勇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上一次和侯万年的安庆战役中立下大功。

赵仲钦问顾督军:“我们总共还有多少兵力?”

“多说四万。”

“少说呢?”

顾犹豫了一下,说:“两万八。”

陈看着地图,指了一下池州,说:“安庆失守,池州只有不到一千军队,怕是也快了。”

赵仲钦顺着地图上的小旗往北看,突然问:“蚌埠和淮南有多少兵?”

右手边的吴参谋答道:“总共两万五,但是太远了,时间来不及,补给也不够。”

“不,”赵仲钦摇摇头,把合肥上面的小旗子插在淮南的位置上,“不调兵,我们去。”

一众参谋和胡方勇立刻精神起来,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胡方勇看了看地图,问道:“我们去淮南?”

“没错,从淮南蚌埠调三分之一的精锐即刻出发赶往合肥增援。您马上联系冯镇洋,火力猛的有多少要多少,全数送到合肥以南的部队,火力压制限制敌方行军速度。以防万一,指挥室搬到淮南,抓紧时间收编新兵!”

李牧下了车,由警卫带着来到了侯万年的办公室,此时的侯万年正穿着军装站在窗前抽烟斗。

“哎呦!牧夫人!快请坐快请坐!多日不见了啊!”侯万年赶紧过来打招呼。

李牧笑着走过来说道:“在上海就听闻大帅干脆利落地拿下了安庆,家父赞叹不止,特地叫我准备了份薄礼捎过来!祝您以后的都能像这次一样马到成功!”

门开了,两个人抬了一座不小的马的木雕摆件,雕工极其精巧。

侯万年很高兴,客套过后打发人收下了摆件,和李牧坐下来谈话。

“恭先生有心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将养几日,劳您记挂了。”

侯万年点点头,说道:“听到上海枪战恭先生受伤的消息,我就一直担心啊,不过好在恭先生福泽深厚,没出什么大事。”

李牧笑笑,说道:“我临行前,恭先生还在同我说,侯大帅雄心壮志,此番备足弹药,是要一气呵成,直上山东啊!”

“没错,我们刚刚一雪前耻,打赢一场几个月前输了的仗,现在气势正盛,我打算趁热打铁,年底前一定拿下安徽!”

“看来大帅是志在必得了!”

“见笑见笑。我叫家里备了酒菜,牧夫人若不嫌弃,可否赏脸,来寒舍一坐?”

“大帅这是哪里的话,别人的邀请可以不去,您的,一般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请!”

福义楼的隔间里,李慷摆了一桌子的酒菜,侧身站在窗前,看一辆车停在了楼下,史密斯和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人一起上了楼,转眼便出现在了隔间门口。

史密斯笑着和他走进隔间,李慷正站在门口来迎。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关总署的总署长秘书威尔逊先生。”

清朝后期遗留的海关主权问题,在上海表现得尤为突出,海关高层多数都是洋人,中国人只能在其中做一些辅助工作。威尔逊是海关部门高级秘书,偶尔会作为总署长的发言人参与一下内部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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