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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148)

侧福晋却仍是提心吊胆,“那么多的人家,哪家不想往宫里塞闺女?万一哪天蹦出个宠妃,帝王家宠妾灭妻起来可是要人命的。你进宫这么长时候,和万岁爷也处了一程子,瞧瞧他有没有一高兴就满嘴跑骆驼的毛病?”

嘤鸣差点儿没笑出来,这人倒不爱吹牛,就爱往人心窝扎刀子罢了。她是足够耐摔打才熬到今儿,要是换了别的细腻温婉的姑娘,只怕他还没张嘴,就吓得人抱头鼠窜了。

“这您放一百个心。”嘤鸣很有底气地说,“万岁爷是圣主明君,一口唾沫一个钉。”

侧福晋说那还成,复想了想又问:“再则,怹为了讨姑娘喜欢,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有一号人,面儿上看着老实巴交,嘴也笨,不会说好听的,但他会使心眼子,冷不丁干一件叫你意想不到的事儿,你就觉得这人是一心向着你,其实全是蒙人。这种人尤其要小心,今儿能哄你,抹头也能哄别人,死个膛儿伤起人心来,能把你怄得吐血。”

这下子嘤鸣给吓住了,这说的不就是那位主子爷吗。嘴笨,看着挺老实,但他今晚上跳墙进来看她了,可不是干了一回出圈的事儿?

她这头直发呆,柜子里的皇帝很着急,心想这丈母娘是诚心来拆他台的吗?怕他宠妾灭妻,这也太不拿皇后娘娘当人物了。后宫那些嫔妃,哪个敢在她跟前撂蹶子?只怕还没翻起浪花来,就被皇后娘娘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外面的嘤鸣则有点儿伤感,低着头说:“我们万岁爷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侧福晋看出些端倪来,料着被自己说中了几分。不过大婚前吓唬闺女不好,便又换了个笑脸子,“我是随口一说,不一定说得对,好赖要你自己分辨。我只是心疼,我这么好的闺女,偏偏充了后宫……”

嘤鸣自然知道母亲的心,探过去握了握她的手说:“奶奶,先头娘娘才崩那会儿,我是不愿意给填了窟窿的。可此一时彼一时,我如今愿意进宫,一则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疼爱,二则万岁爷是个好人,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她回来这几天,宫里跟来的人照旧拿宫里的规矩行事,就算是皇后生母,也不能随便说上话。上回侧福晋和福晋进宫,皇帝打发人送了食盒过来,礼数上虽不错,但她事后也忧心,怕嘤鸣口上称好,是碍于身在宫里的缘故。如今回了自己家,又恰逢跟前没人,母女两个说的体己话才是最真实的。

侧福晋松了口气,“其实这会子说好不好都多余,事到如今再也不能回头了,我听你亲口说了,不过图个心安,也没旁的。既然都好,是你的造化,也是咱们全家的造化。往后好好和万岁爷过日子,别辜负他的一片心,就成了。”

嘤鸣诺诺答应了,侧福晋站起身道:“我来了有程子,也该回去了,你们大婚一过,还要张罗给佟家下聘呢。”一头说一头往外走,嘀咕着,“我才刚找了厚朴一圈儿,都说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这孩子,都快定亲了,还是不叫我省心……”

嘤鸣站在门上纳福,“奶奶好走。”待福晋走出了院子,忙会屋里打开柜门看,皇帝窝在里头半天,一条腿已经麻了。

“你母亲是不是对朕有成见?”他蹦着另一条腿出来,蹙眉坐在南炕上琢磨,“那天云璞进来说话,说世上最难伺候的就是丈母娘,这回朕算是信了。”

嘤鸣还在估算他将来宠妾灭妻的可能性有多大,草草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见她晃神,自己想了半天,最终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回头朕给你母亲封赠个诰命吧,这么一来她就该夸朕了,你说呢?”

第94章 立冬(3)

主意是个好主意, 恩赏皇后生母, 这是对皇后最大的肯定。

嘤鸣自然知道他是想抬举齐家,也有意向她母亲示好。实在人儿, 不知道拿什么来讨好丈母娘, 直接封个诰命就成了。可恩旨好下,隐患也不少。

她坐在脚踏上, 两手拢着他的小腿肚, 替他轻轻按压,一面道:“事儿全凑在一起了不好, 薛家才天翻地覆,咱们这就要大婚,多少眼睛盯着齐家呢, 这裉节儿上再封我母亲诰命,就荣宠过头儿了。您听我说, 福太大, 反倒容易招祸, 眼下这么淡淡的就很好, 细水长流才能长久。再者我们家福晋是一品诰命,您要是又恩封了我的生母,闹得嫡福晋和侧福晋平起平坐,叫福晋心里什么想头儿?我奶奶一向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早前什么衔儿也没有, 不也过得好好的么。家里这二十年来一向和睦, 没的升发了, 反倒鸡犬不宁,您说呢?”

皇帝听她这么温存着说话,全是识大体知进退的见识。难怪当初太皇太后说她好,她和那些争斤掐两,唯恐落于人后的不一样,不因现在自己正红就要星星要月亮。福气这种东西,果真不能用得太过,得匀着点儿来。像寒夜里烧柴禾,贪图一时暖和全扔进去了,哪里熬得到天亮。须得慢慢续上,不至于过热,也不至于后头难以为继,这样就很好。

皇帝垂眼看她,那双细洁的手隔着裤腿小心地揉搓,每一道力量都落在他心上。他忽然发现了她促狭以外不可抵挡的魅力,就是面对大是大非时,保有一颗清醒的头脑。早前薛尚章的事儿一出,她一个人关在梢间里哭,海棠把消息传到御前时,他有一瞬感到棘手,恐怕她不能理解他的难处。他在赶去宽慰她之前,甚至做好了她要发脾气大闹一场的准备,然而并没有。她说“您进来和我说话,我就知道自己不该哭了”,并不是因为她惧怕或是妥协,是因为她懂得轻重缓急。这样的姑娘,为什么他会蹉跎了那么久才爱上,现在想想浪费了太多时间,太可惜了。

他说好,“都依你的意思办。”垂手触了触她的脸颊,然后把颊畔散落的头发绕到她耳后。

她大概有些惊讶,不明白惯常吆五喝六的人,这回手势怎么会那么轻柔,于是抬起一双鹿一样的大眼睛,纳罕地望着他。

一个仰望一个俯视,视线便接上了。这一接火花带闪电,有石破天惊之感。

嘤鸣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痴迷,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女孩儿感知爱情的能力也许要比男人更强些,她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横竖她这会儿觉得他百样都好,连霸道和不解风情,都有他独特的小美好。

这人,眼睛生得极好看,长长的眼睫微含起来,眸子像拢在一团迷雾后头,内敛而蔚然。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倨傲时不怒自威,平和时有最别致的温柔,只要不开口,一切都无可挑剔。

可是谁能阻止他开口?他也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说:“皇后,你的眼珠子是不是比别人大些?这瞳仁儿像鸽子蛋似的,该不是重瞳吧?”

鸽子蛋大的瞳仁,那不得把眼眶子都填满了吗?嘤鸣皮笑肉不笑,“您不挤兑我就浑身难受吧?我又不是李后主,重什么瞳啊,怪吓人的。”

他说是吗,显然不大相信,一只手悄悄攀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副打算仔细研究的模样。

嘤鸣被迫高高仰起脸,连手上动作都忘了。他低下头,几乎和她面贴着面,两个人,四个眼仁儿,就那么直愣愣盯着,嘤鸣说:“您眼睛里的金环真好看。”

皇帝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美貌,他唔了声,“我们祖上有锡伯和鲜卑的血统,嫡系子孙眼里都有金环,没什么了不得的。”倒是她,那双眼睛里有一片广阔深秀的海,他是头一回发现,原来人的眼睛能长得那么好看。

因为看得太仔细,不免越靠越近。气息相接时,那一呼一吸都异常清晰。他忽然意识到眼下这个姿势有多暧昧,暧昧得几乎让他燃烧起来。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慢慢下移,移到她的嘴唇上……这红唇鲜嫩欲滴,他开始蠢蠢欲动,他想亲她一下。这些年后宫陆续填充了不少嫔妃,临幸过后生了孩子的也有,可他从未想过去吻一个女人。口对口的亲吻,那样亲密无间的事儿,只有和最喜欢的人才能做。虽然那些嫔妃们个个香得腻人,但他不爱,临幸的过程也三心二意。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为了繁衍,那么原始的使命,一切忠于大局,和他个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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