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深宫缭乱(178)

嘤鸣笑了笑,“借你吉言吧,但愿我圣宠不衰,能保我们齐家一门无灾无难。”

外头海棠托着一叠红纸进来,听见她们的话,笑道:“那还用说么,过阵子娘娘有了小阿哥,更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尊贵。娘娘的福气是长在骨头缝儿里的,任他大风大浪,娘娘自岿然不动。”

是啊,除开嘤鸣心里的忧思,坤宁宫中的岁月一向静好。雪后初晴,小太监们扛着扫帚在前面的月台和广场上扫雪,今年入冬之后雨雪多,那片宽绰的细墁地面已经好久不见了,今儿久别重逢,眼里倒也敞亮起来。

嘤鸣收回视线,瞧海棠手里的红纸,“要剪窗花儿了?”

海棠说是,“眼看到了节下,造办处命宫人剪窗花儿,那些人没什么巧思,叠完了纸随意几剪子,剪出眼儿来就算花了,不如咱们自己剪的好。豌豆剪这个是一把好手,她这会子在配殿分派小宫女差事,回头来了让她露一手,她能剪老奶奶喂鸡,还有胖娃娃抱鱼。”

嘤鸣对这种事儿很感兴趣,说快,“把月牙桌抬来,放在跟前,我也会剪。”

松格掩嘴葫芦笑,“没错儿,我们主子会剪耗子偷油。一圈儿九个,一个衔着一个的尾巴,中间搁个盛油的瓮。”

这么一说大伙儿都兴致勃勃,赶紧请剪子来。恰巧殊兰也进门给嘤鸣请安,于是凑趣儿,众人围了一张桌子坐下。嘤鸣在南炕上懒动,便把炕桌搬开,自己搭了一只桌角。外人都以为宫里等级森严,主子奴才半点不能逾越,其实也不是。像身边伺候惯了的人,没有太多的忌讳,只要不犯大过失,主子又愿意亲近,完全可以处得十分随意。

嘤鸣这程子为家里事儿不得纾解,这会儿热闹热闹挺好,就像松格说的,她会剪耗子偷油,一张红纸在手里细细地谋划布局,等看准了,就接了剪子过来,预备大显身手。

可不知怎么,脑子忽地晕了一下,那把金剪没拿稳,笔直插下去,栽在了大腿上。

暖阁里很暖和,她只穿一件薄薄的春衣,剪子的头很尖利,透过缎子直击肉皮儿,她嘶地吸了口气,吓得跟前人都站了起来。一时搬桌搬椅子的乱成一团,四五个人凑上来查看,问:“娘娘,伤着了没有?”

先头递剪子的大宫女梅枝吓得上牙扣下牙,跪在炕前磕头不迭,“奴才死罪,奴才罪该万死……”

嘤鸣不爱乱发脾气,忍痛道:“是我接过来了才扎着自己的,和你不相干,快起来。”原本好好的剪纸,竟因此被搅黄了,她更遗憾的是这个。

豌豆小心翼翼替她捋起了裤管,才发现扎得有点儿狠,血流了不少。忙倒了茶盏里的清水来洗伤口,再拿巾帕狠狠压住,手法有点重,见皇后直皱眉,便温言宽慰着:“娘娘忍着点儿,这样才好止血。”

压了有程子,再揭开手巾的时候,底下是个端正的三角小窟窿,创面虽不大,但很深,松格忧心忡忡,“奴才去请周太医吧。”

嘤鸣自己倒不觉得什么,“这点子小伤,不碍的。拿金疮药来洒一层就是了,惊动了太医院就惊动皇上了,别闹得人心惶惶的。”

她既这么发话,大家也没法儿,便给她上了药,又拿纱布缠裹起来。皇后不是个娇气的主子,她和丫头们继续剪纸,消磨到了上灯时分才丢开手。

这时候皇帝也回来了,她下了南炕出来迎接,两腿一着地,才发现伤口疼得挺厉害。皇帝见她走路有些别扭,便问怎么了,她书没什么要紧的,“我今儿剪窗花,扎着腿了。”

要说皇帝,可能这辈子也学不会花言巧语,他听了一笑,“人家头悬梁锥刺股是为了读书,皇后又不读书,这是何苦。”

嘤鸣运了一脑门子气,“我忍着痛呢,您也不心疼心疼我。”

皇帝说:“扎了一下就心疼,心疼不过来。”他也不知道她伤得多厉害,只觉剪刀不算刀,不是什么大事儿,顺便补充了一句,“腿上肉多,扎一下没事儿。”

嘤鸣听了,觉得心情不大好,“这会子人到家了,就满不在乎了,别打量我不知道。”

皇帝原本正找他的书,听了回头,“那叫朕瞧瞧,伤得厉害不厉害?”

她哼了声,捂着她的伤口,歪在了南炕上。杀不得在榻前仰脖儿看着她,她摸了摸那颗脑瓜子,嘟囔了句:“还不如熊呢。”

女人啊,就是爱耍小性儿,不过能对你耍性子是看得起你,一辈子没经历过女人的德禄对这个了解得透透的,皇帝每常想起这话,即便再烦再累,心里也觉得安慰。

他的皇后没把他当外人,这种撒娇的手法引得龙颜大悦,便作势要掀她的裙子,“朕来验伤。”

嘤鸣忙压住了裙角,“别碰,一震动就疼得厉害。”

他站在她面前,脸上浮起忧色来,“果然伤得很重?”

她眨巴着眼睛问他:“您是真担心我的伤,还是怕不能震动?”

皇帝一愣,“你想到哪儿去了?朕……朕怎么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看他百口莫辩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到底不再逗他了,让出半边宝座床让他坐下,自己好偎着他。

“您不和我说说前朝的事儿?”

他说别老打听,“后宫不得干政,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那些军机大臣怎么和您抬杠,你一点儿都不告诉我。”她盘弄着他腰上的葫芦活计嘀咕,“您不告诉我,我不得担心么。”

皇帝抬起视线看着房顶上雕梁,喃喃说:“朝政冗杂,告诉你你也未必懂。你阿玛那事儿,如今成了拉锯战,今儿有人夸他的好处,明儿又有人掘出他的新罪状来,国丈爷亦正亦邪,闹得江湖传奇人物一样。”

这样究竟不是好事儿,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完呢,越性儿让我阿玛致仕,他们也就消停了吧!”

可政权倾轧,岂是一走了之就成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秋后算账也不是没有。

皇帝安抚她,“朕瞧着有缓,你先别慌神。再说削了他的兵权和官职,这是朕最后的惩处,你让他自请下野,后头可就没有保命符了。”

她听了,老老实实不再说什么了,窝在他怀里不吭声。半晌才道:“我们家的事儿这么棘手,让主子为难了。我有时候想,我老逼着您真不好,可我没法儿,除了央着您,我还能怎么样呢。”

他说知道,“朕不嫌你麻烦。当初给你下封后诏书,朕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你阿玛一屁股烂账,多少人盯着他呢,除非他躲到天上去。立谁做皇后,这事儿很重大,须得谨慎行事,所以朕一个人坐在养心殿里,琢磨了一炷香时候。”

嘤鸣呆了呆,经过深思熟虑才花了一炷香,那要是不那么纠结,大概只要一弹指,不能更多了。

“其实那时候您早就打定主意了,还琢磨什么!”藏了一匣子她的东西,不让她做皇后,哪里能甘心!

皇帝想起来,那会儿正是核舟作怪的时候,他心里跟油煎似的,考虑一炷香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按照他的想法,立刻昭告天下才好。所以自己选的路,就得挺直脊梁走完。他没有告诉她,军机处对他刻意维护纳辛有诸多不满,就算阿林保把岭南赈灾一案的罪魁祸首定为薛尚章,也不能完全把国丈爷从里头择出来。

接下来又是几场晤对,纳公爷的花酒到底没有喝遍整个军机处,和他不对付的章京眼见扳不倒他,最后把已经退隐颐养天年的多增拱了出来。

多增是当年辅政大臣之首,诸王各据一方,妄图三分天下时,是他带头力挽狂澜,保年幼的皇帝坐稳了宝座。只是后来因他年纪大了,薛尚章又仗着军功风头无两,他便借岭南赈灾一事自请抽簪了。但他的威望在朝野仍旧无人能及,就算隐退多年,再入宫面见太皇太后,依旧会让太皇太后奉若上宾。

上一篇:说沉鱼 下一篇:在逃生游戏里当最6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