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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未了(2)

一念至此,钻戒落了地,压着毛茸茸的青草地,咕噜咕噜滚了好长一段距离,直至撞到一双运动鞋,终于停了下来。

运动鞋的主人蹲下身,自草地中捡起戒指。

夕阳的最后一束光芒正好落下来,钻石迎着天光,迸溅出一圈彩虹似光辉,这光辉耀花了俞适野的眼,他抬手遮了下眼,才看清楚被光渲染过的人。

先是陌生,很多很多的陌生,再接着,陌生之中翻出一点熟悉,记忆中的身影和现在的模模糊糊重合了,使他认出了站在身前的人,那是——

“……温别玉!”

尘封很久的名字再次脱口,记忆中的人重归眼前,依稀少年模样。

俞适野收起震惊,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初恋。

十八岁分别,二十七岁再见。九年的时光多少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眉目依旧温柔,但脸上多了些坚毅,那些总萦绕在他嘴角的和煦春风似乎消失了,他的五官无一不周正,无一不恰到好处,他依旧斯文俊秀……但他似乎变得冷淡了。

俞适野诡异地沉默了,他突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和现任谈崩被初恋撞见,这个尴尬的局面要怎么破?

他思考的当口,对面的温别玉已经有了动静。他上前一步,将手中戒指递给俞适野。

“你的。”

“谢谢。”

俞适野抬手去接,但一下没从对方手中拿到戒指。他再抬眼看着,发现温别玉神色虽然平静,眼睛里却仿佛闪烁着些饶有兴致的意味。

得了,这多正常啊。

要我能在路上看见初恋和他现任谈崩的名场面,我也饶有兴致。

俞适野面无表情地想。

戒指还是落到了俞适野的手中,温别玉再度开腔。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婚前被甩了?”温别玉语调轻松。

“是我甩的他。”俞适野迅速挽尊。

“哦。”温别玉应了一声,神色莫名地看了俞适野一眼。

俞适野不知怎么回应这似乎透着些淡淡嘲讽的眼神,只好适时沉默。

远处的地平线收束了白日的最后一缕光,声音消失了,寂静随同夜色一起浮上来,草坪尽头的教堂褪去盔甲,披上银纱,好似终于喘过一口气来,连窗口处的彩色玻璃都鲜艳了些。

明明是个明媚的夜晚,可两人间的气氛却凝固起来,像稠稠的胶水将他们一同包裹,为了打破这种感觉,俞适野没话找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温别玉随意道:“我家在附近,来这里散步的。”

俞适野:“毕业后留在了这座城市?”

温别玉:“嗯。”

俞适野看看周围:“那……你要继续散步吗?”

温别玉:“遇见意外,不想散了。”

没话好说了,俞适野明智地闭上嘴巴。

气氛再度凝固,胶水也进化成了坚冰。

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此时两人间的窘迫,这一回,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温别玉大发慈悲地开口:“我现在有点想喝酒,既然都撞见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俞适野猛地松了一口气:“没问题。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吧,我带你去。”

说话间,他已经迫不及待走向目的地。可才走两步,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再回头一看,温别玉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俞适野疑惑道:“怎么?”

温别玉答非所问:“原来你对酒吧还有研究?”

俞适野:“有时会去喝两杯。”

温别玉低下了头,夜色适时罩上他的脸,从俞适野所站的角度,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这人在原地静默一会后,随意将手插入兜里,再抬起脸时,已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正好,走吧。”

***

俞适野选择的酒吧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中,只隔着几丛围墙,一条弯弯缠缠的羊肠小路,再进入一扇闭合了的金属门,世界焕然改变,温柔月色下的教堂消失了,漆黑的底色,旋转的射灯,成熟男女散发出的荷尔蒙与酒精相互结合,迷幻出一曲醉人的旋律。

这个酒吧看起来挺火的,夜色还早,这里已经坐了六七成的人。

两人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各自挑了一杯酒,开始闲聊。

温别玉:“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大学里看见你,听说你退学了?”

俞适野:“是。”

温别玉下颌收紧了一点:“为什么?”

俞适野耸耸肩:“突然想换个环境,觉得出国挺好的,于是就出国了。”

温别玉收紧的下颔又缓缓放松,垂下眼,无聊似的摆弄了下桌面的酒杯:“原来如此。”他转移话题,“还差三天就结婚了,怎么突然闹崩了?”

阔别九年,碰面的第一回 就一起喝酒,除了想要聊八卦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俞适野刚才就猜到了,他毫不意外,沉稳回应:“你听到多少了?”

“基本都听见了。”温别玉又插一刀,“你们说得这么大声,不止我,草坪上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俞适野嘴角一抽,直接总结:“我和他的矛盾基本就这些。冷静下来想一想,或许是我没有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他在结婚的问题上反反复复……唉,你说,我哪里不能给人安全感了?我这次是很认真的想结婚的,能包容的我都尽量去包容了。”

温别玉凝神看了俞适野的脸一眼:“以前可能有,现在肯定没有了。”

俞适野发现了,时间真的是把杀猪刀,才刚杀掉了安逸,又冲温别玉下手了,看这一句一根刺,还有当初和自己交往时候的温柔多情吗?

但看在对方拐着弯称赞他越长越好的份上,俞适野礼尚往来,回以称赞:“如果要以容貌为安全感衡量标尺的话,我们有不相上下的不安全感。”

一句带过,他继续倾述:“婚礼不重要。另一件事才难办。你知道我家有一个习惯,会给子女储存一笔结婚基金,供子女结婚以后使用,对吧?”

这事儿俞适野没和安逸聊过,但早在九年前,也就是当初和温别玉交往的时候,俞适野就同温别玉说过了。那时候年轻,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想要分享,他曾很认真的与温别玉一起合计着结婚基金够干些什么要怎么分配,是不是足够他们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回想,还有些好笑。

“因为已经有对象打算结婚了,所以我直接扯了块地皮,准备做点新项目。现在,地皮有了,结婚对象飞了,我的结婚资金……”俞适野两手一摊,“也飞了。但婚礼能窗,项目不能停,马上就要交二期款项了,交不上问题很大。”

温别玉明白了:“你之前说过,你的结婚资金是八十万,这笔钱一时半会确实不好凑。”

俞适野:“不是八十万。”

温别玉:“?”

俞适野:“这些年我家族的生意在我爸和其余叔伯的努力下扩大了很多倍,结婚基金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这个数目是八千万。”

温别玉:“……”

两人碰了个杯。

温别玉:“爱莫能助。”

俞适野惆怅道:“冲动是魔鬼。”

温别玉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身上扛着这么个大窟窿还敢和结婚对象分,现在回头跪键盘求原谅还来得及吗?”

俞适野摇头:“你可以批评我的行为,但不能误解我的操守——好马不吃回头草。”

温别玉嘴角似乎噙着一点笑:“不愿意?那这个窟窿怎么办?”

俞适野深思熟虑:“三天之内再钓一个结婚对象。”

他话才说完,就收到温别玉一个看荒诞喜剧的眼神。

俞适野:“不信?”

温别玉:“不太信。”

俞适野评价:“你应该对我的魅力有所了解才对。”

温别玉笑了:“抱歉,我了解得可能不是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