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余温未了(4)

“是挺合适的,满载时间的重量。”

***

好容易敲定了结婚对象,俞适野这回既不想拖也拖不起,于是当晚分别之际,直接约了对方在第二天一早在婚庆公司见面。

他来得稍早,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工作人员倒是都到了场,正在忙忙碌碌,温别玉还不见踪影。

他也不急着进去,索性倚在公司的门口,慢悠悠吸一根烟。

灰白的烟雾自薄薄的唇缝呼出,凝结在正飘着雨的早晨,氤氲模糊男人面容的同时,也为前方雨织的世界,再罩上一层烟拢的薄纱,里头一切,朦朦胧胧,似假还真。

雨帘底下,上班的车子哧溜来去,每过一辆,就溅起一朵污浊水花。

俞适野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了温别玉。

隔着茶色车窗与灰黑马路,路旁的人看着车内的人,一错目间,他停留原地,车子继续向前,车里的人再看不见。多像他们的过去,是两条并不平行的直线,自顾自前行着,于一点交汇,再分道扬镳。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总以为会和谁永远在一起。

俞适野沉思着,发现车子缓缓停在了前方停车场,他望一眼下雨的天,顺手将剩下的半根烟按灭在垃圾桶,再拿起旁边的雨伞,小跑到车门前,为人遮一片干净的天空。

正要跨出车厢的温别玉抬抬头:“我有带伞。”

俞适野笑道:“万一没带呢?我就在门口,也不花多少工夫。”

温别玉沉吟:“你要去做服务业的话,肯定有饭吃。”

俞适野摇摇手指:“不不,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审美,我就有饭吃。”

几句话过,短短路程结束,两人进了婚庆公司,俞适野先带温别玉去一楼的化妆间,这里等着一位秃顶老裁缝。这位老裁缝手艺精湛,眼光独到,制作出来的衣服总让俞适野满意,他之前也曾将人推荐给安逸,可惜安逸有自己用惯的牌子,不太喜欢这种私人制作。

俞适野同老裁缝嘱咐:“就是这一位,帮我替他准备三套西装,一套结婚用,白色的,和我那套凑一对;另外两套普通酒会用,后天就要。”

老裁缝拿起眼镜,眯着眼,像X光那样上上下下扫视温别玉一回后,才说:“时间紧,只能拿现有的试试改改了。”

俞适野:“先凑合用用,回头再麻烦您给他好好做几套合适的。”

老裁缝轻轻颔首,拿起软尺开始替温别玉量尺寸。

俞适野退到外头,抽了本杂志,一边看一边等,没过多久,帘子重新拉开,换好了衣服的温别玉走出来。

白色的西装将身材妥帖勾勒,稍长的头发略作整理,恰好弯搭在衣领,扣到最上一颗扣子的领口似乎有点勒人了,温别玉微昂下巴,扯扯衣领,正露出一段天鹅颈。

俞适野眼前一亮,吹声口哨:“比我还棒!”

他站了起来,绕着温别玉看了两眼,觉得漂亮归漂亮,但好像单调了一点……俞适野退后两步,找了找老裁缝的配饰盒,从盒子中拿出一支蓝宝石玫瑰领针,替温别玉别上,又低头解下自己的同色宝石袖扣,同样安到温别玉身上。

这样整理完毕,俞适野把人拉到穿衣镜前,站在温别玉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陪对方一同打量镜中的自己。

他越看越满意,比自己买到一套合适的西装还要愉快,一双手先拍拍对方的肩膀,又托起胳膊,扯扯对方的衣袖,再来到腰臀的位置,整理上衣下摆。

“不要太紧张,你的身体有点过于僵硬了,放松一点……怎么越来越僵了?背挺得这么直,你不累吗?”

“你靠太近,空气都被你抢走了。”温别玉不客气说。

“好吧。”正好也整理完了,俞适野耸耸肩,退后两步,“你自己看看,觉得怎么样?”

温别玉默不作声看了镜子一会,抬抬胳膊,走上两步,停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衣袖上的宝石扣子:“还行,有点紧。”

老裁缝插一句:“不要担心,我会帮你修改妥当。”

俞适野问:“婚礼西装就选这一套了?”

温别玉不置可否,解下扣子还给俞适野。

俞适野接住,一转手递给老裁缝,叮嘱道:“回头和衣服一起送过来。”再对温别玉解释,“这对袖扣衬你,等结婚那天,我们都穿白色西装,配蓝宝石饰品。”

老裁缝眯着眼点点头,自顾自地在本子上写划起来,大概是在写修改步骤。

温别玉换回自己的衣服,漫不经心说:“一场假结婚而已,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何必这么认真?”

俞适野:“有些事情可以省略,有些事情不能省略,造型关系面子和舒适度,绝对不能省略。”

温别玉瞧了人一眼:“那什么能省略?”

俞适野带着温别玉来到休息区,婚庆公司的专家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了。

他们在一组小沙发上坐下,俞适野拿起面前的马克笔,对着面前厚厚一本婚礼策划书大打叉叉,他眉飞色舞:“婚礼简洁!什么高尔夫草坪婚礼,教堂婚礼,水上烛光婚礼……要乱七八糟步骤的全部给我滚!我们办最简单但不乏隆重的那种,订个好酒店就行。”

一气说完了自己心目中的婚礼之后,俞适野才发现身旁还杵着个结婚当事人,不免虚伪询问一声:“别玉,你有什么想法?”

“我?”温别玉闲闲说,“我的想法是,直接去民政局敲章扯证,五分钟,九块钱。”

俞适野向往片刻,遗憾放弃:“不行,这样真的解释不过去。”

他放下策划书,翻开旁边的灿金喜帖,里头“俞适野”与“安逸”两个名字并排站立。

俞适野不留情涂去安逸的名字,在旁边写上温别玉三个字,对负责人交代:“请帖全部重印,把名字和地点换了,其余不变。要在今天之内重新送到。我们这边没有其他要求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负责人赶紧开口,她赚这笔钱真赚得有点心累,前一个人太磨叽,后一个人太果决,怪不得临到了头还是分了,“婚礼其他互动环节由我们来负责,保证简单不麻烦,但有一个环节需要您二位的家长配合,在进入婚礼现场,你们走向彼此的最初,应该由您二位的父亲,陪着你们走向彼此。”

俞适野皱眉:“需要这样吗?”

负责人无奈道:“一定不要也行,不过有这个显得正式一些。”

俞适野看着温别玉:“来得及吗?”他又补充,“来不及也没关系,反正一切从简。”

温别玉:“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们等等。”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的时候顺便将请帖拿走了。

出了门,外头还在下雨,温别玉鼻端嗅到了一点尼古丁的苦涩味道,由烟雨封锁的世界里,味道总是这样,长久长久地停留下来。

他摸出手机,给一个不常使用的号码拨了电话:“爸,我要结婚了……时间后天……地点在……对象?”

他翻看涂掉名字的请帖,嘴角扯扯,露出个讽刺的微笑。

“俞适野。”

温别玉再度进来的时候,俞适野正和负责人聊到婚礼上的短片。

负责人苦口婆心劝俞适野:“俞先生,我理解您工作忙碌时间不充裕,可是婚礼总要有些素材,现在的情况是,您和温先生连张同框照也没有,连婚礼的易拉宝都做不出来!”

俞适野侧着头,托着腮,以一种百无聊赖的姿态听着负责人念叨:“你的意思是要拍一组照片?”

负责人认真解释:“这是最基础的,除此以外,我们还建议您再抽时间拍摄一个婚礼短片,这会是你们未来的珍贵回忆。”

俞适野:“拍摄这些要多久?”

负责人快速看表:“从现在开始出外景的话,争取在晚上八点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