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余温未了(9)

俞适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奶奶抢先说话。她看着孙子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枚弯月牙,笑容慈祥包容,脸上的沟壑摇身一变,成了经由时间沉淀下来的智慧纹路。

“小野,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这样你才能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再说,你也没得选择,除非你不想要你的结婚基金。”

俞适野:“……”

“对了,”奶奶再补充,“关于私人空间的事情你放心,奶奶不会打扰你们的,之前我已经和一直照顾你给你做饭的吴阿姨通过电话了,吴阿姨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会在照顾你们的同时,仔细观察你们的新婚情况的。”

俞适野发现奶奶吃了秤砣铁了心,就要搞这个花样。

这可不太妙。

他暂时离开奶奶那里,拿着文件快步下楼,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看看,结果在经过二楼书房的时候,被呆在里头的俞汝霖叫住了。

“适野。”

“我有点事。”

“我也有事。”

俞适野顿了顿,还是停下来,走进书房,先问他爸:“什么事?”

“公司的股价跌了。”

“所以?”

“股价动荡的原因来自这几天里流传在商圈里的一则传言。传言互深集团俞汝霖的儿子,自己开的公司支撑不下去了,想法设法假结婚以便从家里拿到八千万,进而拓展到这有可能是互深集团的老总和儿子演的个双簧,花式转移资产……你蠢得让我吃惊。”

书桌后的俞汝霖摘下厚框眼镜,揉揉鼻梁。

“结婚当天我就和你说过了,你想做什么都没有问题,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现在才几天,你和你的新婚对象演过一分钟的戏吗?他至少拿了钱吧,反正是给钱演戏,你哪怕买个小明星陪你演这一出,事情不也好办得多吗?”

俞汝霖说话的时候,俞适野一直听着,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

等对方终于说完了,他也简单应了句,事情的责任很明确,没什么好辩驳的。

“这是我的问题。”

“从现在开始,你们同进同出,在公共场合里演演戏,也抽个时间去集团晃一圈,想办法打破一下谣言。”

“我知道。”

“至于你奶奶那边,这份基金本身就是老人家定下的规矩,如果你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你就尽情去做。但我是不会反驳老人家的决定的。”俞汝霖说,“当然,八千万不算多,你如果需要,我可以批给你,你先拿一份投资计划过来……”

“爸爸。”俞适野打断了人,明确告诉对方,“我的公司没有倒,不需要你来注资。”

俞汝霖被拒绝也没什么反应,面不改色:“你出去吧。”

俞适野转身就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背后再度传来父亲的声音。

“婚前协议签了没有?没签吧。找谁假结婚不好,找初恋假结婚。让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意,变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

事情固然发生了俞适野始料未及的变化,但不能因为一件事,日子就不过了。俞适野按照原计划,在老宅吃了顿晚餐,中间还笑意盈盈地和奶奶聊了好一会天,末了才回到自己家里。

等到家中,上了床,独自一个人躺在黑夜之中,俞适野才露出些许苦恼来。

要不是时间太紧其他渠道赶不及凑上资金……

算了,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出钱的是祖宗,他必须向奶奶低头,这也就意味着……他得对温别玉低低头。

低头是有技巧的,直通通就上肯定不行。

俞适野一面和温别玉约了见面的时间,一面抽个空,在见面之前先找到自己的Tony老师,弄了个头发凌乱,眼角发红的颓废造型,如果不是害怕太夸张导致弄巧成拙,俞适野甚至想要做戏做全,通过倒立让自己双眼疲惫充血……

无论如何,一个“明明快哭了但又佯装坚强”的造型弄好了。

俞适野就带着这个造型,前往约定的地点。

***

两人的见面约在一家比较安静的咖啡店。

叮咚一声轻响,咖啡店的自动玻璃门向两侧滑开,进门处的景观喷泉淙淙地流着水,上边裹着层棉花糖似的云雾。

温别玉向店内走了两步,时间还早,咖啡店的座位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俞适野也不在。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用手机办公,边做事边等另一个人的到达。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一个推盘放杯咖啡,送到温别玉面前。

温别玉头也不抬:“你送错了,我没点单。”

可对方回答:“这是本店特邀咖啡师专为他尊贵客人设计的咖啡,代表他对客人的感觉,只有这位客人,才能品尝。”

温别玉听得一怔,目光不觉挪到桌面。只见咖啡表面附着一层蓬松轻薄的奶泡,奶泡的正中央,有个太阳笑脸的拉花,这笑脸拉得还挺萌的,如果不是周围那圈代表太阳光晕的线条长短不齐,粗细不均,如同遭遇了个灵魂剪发师似的,这个拉花,就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这家店的特邀咖啡师就是这个水准?”温别玉带着笑意抬起眼睛,却在看清楚俞适野的面容时候收敛了,“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出了点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今天邀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的。”

越是故意,越要若无其事。俞适野深谙吊胃口的精髓,一句带过,便切入主题。

他坐到温别玉的对面,双手交握放置桌面,身体向桌沿倚靠,整个人显得诚恳又真挚:

“请不要和我离婚。”

对面的眼睛像是两泓醉泉,望一眼就叫人微醺,让人忍不住相信对方说的一切。温别玉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什么意思?”

俞适野清清喉咙,简单将前因叙述,着重和温别玉说了自己奶奶的时间要求:“……所以,我们得将这段婚姻维持一年。”

温别玉缓过来了。他敛下眼,先是默默不语,片刻后调侃:“一年也太长了吧,你这样的人,还能有一年的空窗期?”

俞适野回忆片刻:“确实没有空窗一年过。”

温别玉:“那就是了,万一中间你又看上了谁,情投意合想要结婚,而我又还保持着和你的婚约,到时候该怎么办?难道叫你去犯重婚罪?”

俞适野觉得这话很有些深意,明着是说他,实际在点他。

至于点什么……这场假婚姻中还能点什么,俞适野以己度人,觉得温别玉无非是不想当一整年的和尚。这也是个很正当的诉求,凭什么让二十七岁血气方刚的男人当和尚?男人是有需要的。

他琢磨出了味道,当下说:“你放心,结婚哪有八千万重要。金钱已经蒙住了我的心窍,至少这一年里,我不会再被任何人给打动。当然——”他又顺着温别玉的深意补充,“这只是我这方面的。关于你,如果在这一年之中,你有看上什么人的话,你不要担心,我绝对会帮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等我们的合作结束,我还会送你们一份结婚礼物。”

温别玉嘲笑道:“想得够深远。”

俞适野深有感触:“之前太忙乱,准备不够充分,我应该更面面俱到一点……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双赢合作,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对你生活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这句的后半段,就是俞适野对温别玉的慎重道歉了。

温别玉瞧着人:“嘴上说着道歉,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是在期待我答应?”

俞适野眨眨眼,理直气壮:“我是啊!”

“你觉得我会答应?”

“说不定会呢。”

“凭什么?”

俞适野思考着:“凭钱?”

温别玉不太有兴致:“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

“不不。”俞适野摇摇手指,“钱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为了钱我都贡献出我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