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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妓(12)

作者: 究言 阅读记录

这点儿暖气根本没作用。他一边腹诽,一边想着妈妈呀我还没吃早饭呢。虽然……不喜欢上课,但教室里可暖和了。

“喂……”

身后传来翻墙的声音——嗯?是幻觉吧?一定是吧?

那个懒散的声音从天而降,雪地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板鞋向他走过来,嗯,是上课半天都不动一下的那一双。他惊愕到再装不起颓废,抬头一看——好家伙,还真是逃课了……

“你干什么呢?”记忆里只有那一次他险些发火,语气超级冲,“上课呢,你跑出来干吗?”

“你没来上课。”徐怀林很自然地摊开手,手心里握着个鸡蛋,“我就猜到你倒了霉。”

……什么叫倒了霉?

江垣愣愣地接过去,鸡蛋还残存着一缕热气儿,握在手里非常舒服。徐怀林又三两下扯掉围巾把他裹起来,裹得只剩个眼睛,才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这大雪天真是够人受的,我估计你来得急了,应该没吃东西。我口袋里还有一条巧克力,你把手上的吃完再给你。”

然后,徐怀林说了一句江垣怎么也没想过这家伙会说的话:

“太冷了,我们谎称老师让你进去快点溜吧。”

这像是好学生说出来的话吗?!

快快跑过操场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还没有学生冲出来,整个校园凝固在最后的安静之中,完整而洁白的积雪仍然绘画着清晨甜美的梦境。雪还在飘飘扬扬,跟某种气味一样无孔不入,包裹着一个梦。平静的梦。

“走走!”江垣才暖了一点身体就生龙活虎起来,一蹦三尺高,顾不上苍白的脸色就畅快地大笑,“我们抢了这块地盘!看见了吗?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很小就想当第一个踩雪的人了……现在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徐怀林被他推在前面,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闷闷的声音逆风而行,微有点堵:“……你会生病的……”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去田径场踩雪吗!”复习着,江垣忽然放下笔兴高采烈地说。

回过头,摘下耳机,默默读出他兴奋的唇形,望着红彤彤喷薄的笑容开在静谧的夜里——

“我记得啊。”一颗繁星还在,在扑腾扑腾也颠不破黑暗的夜空里闪烁光芒。我的星星。我的太阳。

“今年也去吧?我好怀念那种感觉啊——”江垣支着头转笔,短暂地从卷子山里抬头做梦,眼里带笑,激荡起光亮,“好像我们是从那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起回家,反正,莫名其妙几百天就过去了。我还以为我刚认识你呢。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

徐怀林垂着眼温柔地擦拭眼镜,灯光下一晃一晃,是温和的反光。

他细心收起眼镜盒,重新架上那一副眼镜,近乎小心。

“好啊。”

你答应一个人,想必也是有所期盼了。

就像那天大雪里没来由开始的奔跑和追逐,愚蠢偶像剧都不再上演的欺骗青少年观众的戏码——可是那么开心,心脏快要跳出这破破烂烂的躯壳通往宇宙,寻求秘密,寻求生命的答案,寻找一个如此失控的理由——为什么这样欢乐、雀跃?

回过头,就能看见你的笑容……

撞进我和一片大雪里。

无声无息。

“你还记得你最初的不安是什么?”梦境里的审讯室,一支0.5水笔不耐烦地打在桌面上,草稿纸,文件夹,乱七八糟、撕碎的纸屑。

谁在问他问题他不清楚,只是这环境无比熟悉,黑色的,窗帘都被拉起来的,见不得人的环境。

他居然不想问:你是谁?

果然,幼稚到嫩生生的声音自喉咙里挤出来,发声好像对这具躯体来说很困难:“……我不知道。我不懂……”

对面的先生声音几乎是和蔼的,放缓了声调,努力显得自己没有攻击性,他诚恳地说:“那我就不问你这个问题了。没事的,孩子,慢慢来。你描述一下,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突然有邪恶的火光乍现,飘忽,幽灵一般闪逝,低笑声碎了一地。

哈哈。呵呵。

不,没有笑声,应该是没有笑声的……我到底看见了什么?孩子开始慌张,扭曲,坐立不安,手指死死抓出一条痕迹——椅子的脚不稳当,吱吱嘎嘎乱嚷乱笑。

不要笑了,不笑,听见没有?孩子咬牙切齿地挖了一把椅子上干裂的死皮,嗑支嗑支,碎屑扎进皮肉里,血液滴答滴答淌下的姿态如此甜美。

他忍住伸出手舔舔伤口的念头,忍住逃离,装作自己没有恐惧或者不适,继续回想——

尸体。翻过来,那一面看不清楚五官,已经变黑了,鼻息之间充斥着熟肉极富有冲击力的恶心气味。他还闻到呕吐物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不依不挠往鼻孔里挤、压,是一种暴力。视觉暴力。气味暴力。

身上好烫……妈妈,我是发烧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拥抱我?我是不是在医院……手背上又插了管子,有液体试图藏进我身体里。我不要打针。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

你们到哪里去了?

“……你还记得多少事?你全部没忘记?”不认识的先生打断这一场狂想,冷汗爬过鬓角,迅速逃开。

孩子倒在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空气不够了——妈妈——空气不够了——

“医生!医生!他发病了,你快进来看看他!”

脚步声、尖叫声、雨打在屋顶的声音……

“快来啊!!”

他想起来了,小孩也想起来了,在那一个混乱却寂静的瞬间。

我……从来没有忘记。

第15章

“这一次小考……很不错。”

徐怀林拿到他卷子的那一刻,笑脸很好看,干净纯真。

“谢谢喽!”江垣笑起来总有种要把心肝都套给你的傻气,所以也显得没心没肺极了,“不是你给我讲重点,我也不会。”

“考完了请我吃饭?”徐怀林撑着下巴,悠悠闲闲转笔。

——说好了哦?

——说好了。

江垣的早点店越来越忙,在饭馆的兼职都辞了,专心在家卖西点。卷子上不认识似的题目渐渐也能看进去了,对答案的时候失误越来越少,最后,也有把握做个七七八八了。总之,一切都在变好,计划也在继续。

“什么鬼玩意?”徐怀林听到他煞有介事讲起的“计划”时眉头直皱成一团,“你要干什么?征服世界?”

江垣前一分钟还在装神弄鬼地念叨:不是有关学业,也不是有关梦想,也不是关于money,当然也不是什么彩票啊,股票啊,赌注呀……

想不出来还有什么。

江垣蹦跶到他旁边,两个人贴得很近,影子亲密地交叠一起,徐怀林抓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示范着写字:“这样,你用力太轻,容易飘——”

“嗯!”江垣还在思考他的计划,轻笑着失神,笑意不由自主跑过整张脸,滚过眼角眉梢,溜到弯起的嘴角。

徐怀林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掌:

“回神!读你的书晓得吗?”

江垣立马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地写起了他的字,稍微用了点力,字迹还是歪歪扭扭,活像漏墨了。徐怀林心道:还真是靠实力说话……没救了。

江垣当然不知道他这些九九心思,还在乐呵呵地写理科综合——化学这天杀的科目简直不是人学的!好好学,一点一点追上,等到毕业了……去一个城市的几率会更大吧?

他更加努力地招徕生意、和人讲价、进最便宜质量又过得去的货,尽量挤时间去做些小零工,发发传单,刷刷网页,在网吧帮人练级,帮小学生写作业这种丧失理智的事情都干了,还笑嘻嘻地说“下次找我”,和人小学生结了段不解之缘。这一切好像都只是为了钱。而手里的钱,也一天一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