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笑道:“你这口吻,却也像足了你父亲,那会儿家里催的急,老太太甚至在吩咐找合适的姨娘了,你父亲大概是看我闷闷不乐,才告诉了我那个秘密。”
养真不由睁圆了双眼。
谢氏说道:“你也知道,你母亲先前派人送你来的时候,还捎带了一封信,那封信你父亲从没给人看过,只有他自己收着,那天,他便拿了那封信给我看。”
“信上、写的是什么?”养真略有些紧张,虽然跟自己的生母从未见过,但天性之中却仍带着无限盼望。
“你再也想不到的,”谢氏蹙起眉头,轻声说道:“那信里说,你父亲一生注定无子嗣,你母亲为了报恩,才给他生下了你。”
养真万万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句,她呆呆地看着谢氏,却半信半疑的:“这、这是真的吗?”
谢氏的眼中涌出忧虑之色,道:“你父亲本来也不信我们没有孩子,毕竟彼此都年轻力壮又无疾病,但已经两年多了,求医问药也没有用,这才渐渐信了这话。而我、我本来也怀疑这不是真的,但是信里最后还有一句——她说你父亲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有道生死劫,那一年他最好不要去……”
谢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养真屏住呼吸:“不要去什么?”
“不要去、西北。”谢氏低声说罢,两滴泪轻轻一晃掉了下来。
乔白死的那年正才二十八岁,战死西北藩城。
若那信上所写是子虚乌有,那养真的生母是何以预测到六年之后的事情的?
谢氏深深呼吸,对养真说道:“你本就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我自然要全心地对你好。只可惜你父亲,他对你是她的血脉之事虽然深信不疑,但是对后面的规劝……却偏偏没有认真。”
“太太,”养真默然片刻:“那信现在太太手中吗?”
谢氏迟疑了会儿:“原本是,可当年搬家进京的时候,忙忙碌碌的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至今尚未找到。”
养真本想亲自看一眼那信上所写,听了此话只得做罢。
***
转到侯府街上,马车明显的放慢了。
谢氏早擦干了泪,掀起帘子往外一瞧,却吃了一惊,原来外头车水马龙的,排列着无数的马车轿子,几乎都把半条街挤满了。
谢氏道:“这是怎么了?”
养真从旁看了眼,却并不惊讶:“这些人,多半是听闻咱们进宫的事情,特来看热闹的。”
谢氏意外之余,喃喃道:“这也太、太……隆重了吧,怎么看着好像还有公府的车驾?”
养真见她紧张,才又笑道:“太太别在意,喜欢的呢,就跟他们多说两句,不喜欢的就淡淡的,不必十分理会。”
谢氏忍不住也笑出声来:“你呀,这样岂不把人都得罪了?”
养真说道:“这会儿除了皇上不能得罪,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谢氏瞠目结舌。
果然,车子才转进侯府街,就有小厮远远地张望看见,欢天喜地地往内通禀:“姑娘跟太太回来了,快去告诉!”
不多时,里头已经有女眷迎了出来,打头的自然是包氏,簇拥在她身边的大多是些看着眼生的女人,包氏忙过来迎着笑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一切可顺利吗?”
谢氏这会儿笑看养真一眼,道:“娘娘慈爱,很是顺利。”
包氏这才松了口气,当下迎着两人到了侯府内宅。
一路进了老太太的上房后,却见满屋子的珠环翠绕,有银发皓首的老太君,也有珠光宝气的官宦夫人,还有些穿红着绿的妙龄少女。
谢氏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眼睛一时都不知往哪里看,养真毕竟曾是当过太子妃的人,哪里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气定神闲的上前给老太太行礼,举止应对,一派的从容大气。
那些贵宦妇人们,本来见她年纪尚小,衣着首饰等倒也罢了,没什么格外可观。
但是一张脸上竟是脂粉不施——毕竟,养真在回来的车上早就把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擦洗干净了。
当下贵宦女子打小儿就会化妆,是以见养真这般,却是罕见。
然而意外就意外在,虽然不施脂粉,一张素面朝天,却偏偏别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新秀丽之感。
也是她生得好的缘故,远山眉,秋水眼,樱桃檀口,肤白胜雪,加上举止大气,浑身上下隐隐地竟似自有一种令人炫目倾倒的光华,竟把所有在场的浓妆艳抹的少女们都给比的黯然失色。
众人本是想来看个真切,如今一看这般姿态,均都哑口无言,竟隐隐觉着:这的确才是未来皇后的资质。
养真见了几位国公夫人等,便借口劳累,自行退出,全然不理上面朱老太太挽留不成而微微发僵的脸色。
齐嬷嬷一路陪着养真往内而行,边走边说道:“这些人也太势利了,赶明儿姑娘回王府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往王府跑。”
养真笑道:“十三叔哼一声,这些人只怕都站不稳呢。”
齐嬷嬷也笑了,又道:“姑娘,先前你也没跟我细说,我也没得机会打听,好好的进宫去,怎么弄的那样妆容?有什么用意吗?”
养真想了片刻,问道:“嬷嬷,你觉着那什么‘凤凰命’是真的吗?”
齐嬷嬷道:“这个么、天师的话自然不会有假的。”
养真哼了声:“我看就是假的。是那老头子胡说骗人的。”
齐嬷嬷忙拦住她:“使不得!这话千万别叫人听见,若是给皇上听见了,只怕有杀头之罪呢。”
养真嗤地笑道:“皇上也没有顺风耳,听不到……”
不料才说了这句,就听见有人道:“皇上虽没有顺风耳,我却听见了。这该怎么办?”
说话间,有一道身影从前方廊柱之下闪了出来,笑吟吟地看向这边。
养真一见来人,原本含笑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冷冷地瞥了来人一眼,竟对齐嬷嬷道:“有狗挡道儿,咱们从那边过吧。”
竟不由分说的,转身往旁边另一道回廊上走去。
那人见状笑道:“乔妹妹!”他拔腿跑前数步,抬手在旁边栏杆上轻轻一拍,纵身如燕子穿帘般跃了过去。
双足才落地的瞬间,干净利落地一个转身,浅紫色的袍幅扬起,复徐徐落定。
不偏不倚竟正好拦在了养真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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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身着紫色团花纹的纱袍,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的细细宫绦,垂着玉佩荷包等物,生得面如美玉,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且脸上又带着极欢悦的笑容,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养真却反而更加不高兴,止步喝道:“程晋臣,你干什么?”
程晋臣还未开口,养真身后的齐嬷嬷已经笑着说道:“小公爷,你又在这里顽皮了,怎么两年不见,还是这么着?”
原来这敏捷伶俐的少年,正是京城内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程晋臣。
荣国公早年也是军中之人,跟十三王爷赵芳敬有些交际,昔年养真跟随赵芳敬上京,住在王府内,可巧这程晋臣时常过来给赵芳敬请安,跟他学习些武艺请教些兵法之类的。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加上程晋臣性子温和明朗,竟成了很好的朋友。
赵芳敬正愁养真年纪小,这王府里又没有别的孩子跟她相处,怕她心里发闷不快活,恰好程晋臣常来常往,又见两个人这样好,赵芳敬才放了心。
那一段时间,程晋臣常来王府,养真也常去荣国公府,跟他们家的大人都熟悉了,一来二去,里里外外的人都习惯了程小公爷跟养真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是谁说了句玩笑话,说是程晋臣跟养真两人年纪差不多,或许可以给他们两个人定一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