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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疏桐(出书版)(28)

看了这卷丹霞功后,他对白君羡的最后一点心结也已消失殆尽。只是,白君羡眷恋自己,却是对白君羡有害无益,既是如此,他便不该再让白君羡错上加错。

此之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这一念生时,忽觉四周灵气透过皮肤渗入,在丹田处形成漩涡,不断旋转吸收着洞府中的灵气。

他一怔之下,便觉恍然。

一直以为自己心境足够,如今才知道,原先的身体体质不行,连带着身体也有许多郁结之气,自然念头也就无法通达。这两者之间,其实互相影响。正因如此,修道才对体质如此苛刻。

白君羡在洞府中喝了许多酒,也不知醉了多少个日夜,却是始终没有梦到那天晚上的那个人,反而酒量渐长,愤愤地摔了许多酒坛子。

恍惚间,听到有风雨之声,外面竟然有大量的灵气波动,似乎天上风生云起,梅花忽然一夜之间,尽数开放。

山上的大阵核心便控制在洞府之中,一草一木都瞒不过他。他只不过闭目一算,便有些了然,心里却有些惊讶。

那个小道士,竟然筑基了。

虽说化身有他多年法力,但能这么快就筑基,可见资质优秀,绝非凡俗可比。

一个再怎么无心轻慢的师父,遇着天资超群的弟子,也会见猎心喜。

白君羡原想传讯给他,让他前来相见,顺便嘉奖一番,但他此时醉醺醺的,委实不能见人,估摸着这个弟子新到筑基期,必然有许多难题要问自己,那时再说也不迟。

白君羡驱散了酒气,换了衣裳,仍觉宿醉未醒,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却已过了半日,但那小道士竟然还不来。

想到当初要拜师时也颇费了一番周折,也许是他到了筑基期,又开始惫懒起来,作为师尊定要好好教训才是。不过有奖有惩,他破了关,自己答应给他原来的身体拔毒的,却还没有做到。

白君羡摸了摸储物戒,却是没有多少筑基期能用的东西,只有一支白色簪子,还是上次卖化身诀时拿到的,没什么大用处,但却是朱雀之羽,灵气灌入时可以点燃一簇南明离火的纯白火焰,炼丹时会有助于成丹。

南明离火毕竟是世间最强之火,可以焚尽万物,就连烈焰老祖所用的太阳真火也有所不如,虽然只是这一簇小火苗,但已足够稀罕。送给小道士虽说是浪费了些,但想到簪子是簪在那人的发上,便觉得无比地匹配。

白君羡到了山巅,却见小道士不在那里,屈指一算,发现他竟然在山脚下,路过洞府也不进来禀明近况。白君羡登时有些不悦,这个徒弟对自己哪有一点敬意?转念一想,他也没教过他什么。

往昔他还能和化身亲近,如今被小道士占了躯体,他为了避嫌,反而见得少了。作为一个师尊,他也算不上尽职。

小道士找了一对夫妇在山脚下种地,白君羡是知道的,但他很少下山,此时才发现山脚下灵田十分平整,种满了灵榖,就连附近几棵梅树上也挂满了豆角。

白君羡早有嘱咐,不可砍伐梅树,但眼前这般煞风景,比起砍树也好不到哪去。

但他有言在先,也不好反悔,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仍觉额角青筋暴跳。

听闻附近山涧有水声,于是不顾看到他来时慌忙向他行礼的钟氏夫妇,循声而去。

许是早上灵气云集,下过一场雨,山涧中的水几乎齐腰深。

白君羡一眼看到水中的男子披散着长发,正在水中擦洗身体时,不由呆住。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光滑的皮肤上,仿佛莹白如玉,俊美出尘的面容,比起先前的羸弱,更像足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玄真感觉到有目光注视,抬眼一看,竟是白君羡。

他筑基后,身上出了许多黑色淤泥,又脏又臭,虽然用了除尘诀,却仍觉得浑身不适,于是下到山涧中清洗。本来就是他的身体,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被白君羡这么看着,他却是立时想起白君羡嘱咐过他的话,不由面上微微一热,便洗不下去了。

「真人。」他唤了一声,便往岸边走去,抬腿便上了岸。

眼看着下半身就要浮出水面,白君羡激动之下,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此时玄真已上了岸,长裤在往下滴水。白君羡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一*不挂。他有些失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湿裤子黏在身上,勾勒出他完整的躯体。

饶是玄真此时已然心清如水,也不由尴尬,伸手取了树上的衣裳,披到身上,暗中掐了一个净水诀,却是不敢再把湿裤子脱下来。只见白君羡仍然怔怔看着自己,不由轻咳了一声:「不知真人前来,可有要事?」

白君羡回过神,若无其事地道:「你参习丹霞功可有何疑难之处?本座近日有暇,可以指点你。」

「丹霞功并不难,我还是看得懂的。」

「哦?」

「练气期的法门与道家养气术颇有相似之处,我往昔根骨不佳,所以力有未逮,如今这个身躯举重若轻……」他担??心白君羡起疑,于是解释道。

「但你如今到了筑基期,还能没有疑问?」

「……还没来得及看后续功法。」

白君羡轻轻颔首,将簪子递给他:「你既然到了筑基期,此物送予你。身体不适合打打杀杀的,闲暇时练些丹药也好,以后我寻着他时,将你原来的身体归还,那些丹药你自己也要用的。」

「是。」

玄真接过簪子,只觉得外层冰凉,内里却似包裹着一团火焰,微微迟疑了一下。他这个身体??喜寒厌热,簪子冰凉自然是因为白君羡用了冰封术,以免他烫到自己。

以他筑基期的能力,其实已不会轻易被灵器所伤。

白君羡忽地语气又变得冰冷:「你发什么愣,还不快些把功法看几遍,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即刻便问了!」

他行了一礼:「弟子谢过师尊恩??赐。」

「早就??说了,不要再叫我师尊,你听不懂吗!」

「是。」

白君羡自己也不知道怎地发这么大火,要他唤这个人做徒弟,自然极不情愿,若要完全不在乎灵魂的存在,仍然把他当成阿真,更是十分别扭。

万幸小道士完全不懂他的心情,仍然心平气和,把玉简取出来,捡了几个地方问他。

他收了心思,专注在了解答上,发现小道士果真十分聪慧,正好问在难解之处。

哼,再聪明,能有他的阿真聪明吗?若是阿真在此,根本不必问他。

白君羡又拿二者相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觉越看越像。

往昔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纵然小道士的魂魄入体,他也嫌弃小道士一股脱不去的凡俗气,烂泥糊不上墙,但如今他筑基成功,越发地与丰神如玉的那个人相像了。

玄真是尸解的,纵然元神还在,也已十分微弱,转世后解不开胎中之谜,再像他的可能性很低。越和他像的,反而越不可能是。

他曾怀疑过寂桐是阿真,那段时间便如梦魇了一般,疯了似的要证明这个无稽之谈。

以他渡劫期的修为,其实早就算出了玄真未入轮回,魂魄也已不存在这世间。他还在世间找寻,只不过是因为不愿相信自己的测算,至今未能心死。

但面前这人和他越来越像,这梅雁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吾徒,明日我出门远游,归期不定,你……你就在这山中潜修吧。」

对于白君羡的决定,玄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已将往事淡忘,但时而被这双炽热的目光凝视着,也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白君羡心神不宁,也没有多嘱咐他,自行离山去了。

此后没过多久,便到了冬天,玄真果然发现身轻体健,行功更是事半功倍。

到冬天再次花开之时,漫山都是白色梅花,天地间都似凝聚着香雪,令人心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