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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10)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阴督公不敢回话,只是把头压得更低。这样无故的被迁怒,他在这深宫经历过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摆出恭顺的姿态,静静的等待那些贵人们的怒气撒尽。

李祐深年少飞扬的嗓音带着藐视,接着说道:“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别以为皇姐准了你御书房批折子,你的尾巴就能摇起来了。今日没有本王的吩咐,你就跪着不准起来。”

说罢,李祐深再没多看阴督公一眼,在他身边轻蔑地走过,急匆匆的赶往后宫深处。

*

阴督公只得跪着,过了半晌,李祐温得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伸手要扶起他。

阴督公声音有些虚弱,推脱道:“陛下,庆王殿下命臣一直跪着,臣不敢起。”

李祐温气极反笑,说道:“难道朕的旨意还比不上一个亲王?朕要保的人,凭谁也不能动。”说罢,强行将阴督公扶了起来。

阴督公本就跪得摇摇欲坠,李祐温武艺不凡,一用力间,竟将阴督公拽到自己的怀里来了。

李祐温扑鼻间都是阴督公身上的莲花香囊的清香,又见他墨色的头发有些散乱,唇色晒的嫣红,更衬得他肤色白皙。

触手的窄腰不盈一抱,三分可怜七分可爱。李祐温只觉得软玉温香在怀,顿时有些怔忪。

李祐温心里正担心是不是唐突了佳人,却发现阴督公并没有反应,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李祐温有几分好笑,没想到他官居高位,身子却这么虚弱。一边身子支撑着他,一边叫川柏和海棠去找一抬轿子。

一番折腾,终于将阴督公运到了御书房的暖阁里。海棠煎好了解暑安神的药,放在了暖阁的桌子上,看到阴督公还没醒,便向李祐温道:“陛下,刚才我去煎药,将您今天的药一并煎了,您现在喝了吧。”说罢,从食盒里又拿出了另一碗药。

李祐温苦了脸,一口饮尽了药,将空碗还给海棠,看了一眼平躺着的阴督公安静的侧脸,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

等阴督公在软塌上悠悠转醒,却并没有乱动,多年保持的警惕心让他闭着眼睛,细细的感知周围的环境。

他感觉自己在一方床塌上,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朱砂墨香和梨花木香,结合自己晕倒前记得的事,阴督公判断自己应该在御书房的暖阁里。房间里还有笔纸的摩擦声,女帝应该在不远处批红。

阴督公定了定心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慢慢张开双眼,神色清冷又温驯。目光一转,看向了不远处正对着自己伏案疾书的女帝。

李祐温察觉到阴督公已经醒来,一抬头正撞进他望过来的眼神里。如同梨花烟雨,夜莲初醒,李祐温不禁顿了一顿。

起身走到床边,李祐温端着碗说道:“督公感觉还好吗?这里有一碗安神的药,你先喝一些如何?”药已经热了两番,此时温度刚好。

阴督公半支起身子,艰难说道:“请陛下恕臣有恙在身,不能行礼。”

李祐温连忙道:“没关系,恕你无罪。你快把药喝了吧,要不然朕举得手酸。你好歹也算是朕的同窗,如今生了病,朕多照顾几分也无妨。”一张嘴,就让人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阴督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得接过碗说道:“有劳陛下,臣不胜感激。”说罢,慢慢的把药喝下去。

阴督公的头发在昏迷时已经被川柏解了,此时半支着身子,如瀑的鸦发丝丝垂落,精致的领口微微松懈,透出几分美人清减的羸弱。

李祐温将空碗放回桌面,说道:“天色还不晚,督公可以再休息一会。”

阴督公不敢再歇,仍旧起身,说道:“臣已大好,不敢再卧主榻,还请陛下准臣将今日的奏折批完。”

李祐温笑道:“督公真是严于律己,若是满朝文武都似督公这般,实乃国家之幸啊。只是朕已经将折子批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朕一个人批就足够了。督公若是尚好,不如替朕磨墨如何?”

阴督公闻言,站到李祐温身旁,葱白的素手拢了拢衣袖,随意束了头发,轻轻拿起一块上好的朱砂墨块,转着圈的在石砚中细细研磨。

李祐温时不时的用长峰狼毫沾一沾红砂,笔下朱批不断。两人相对缄默,一时间,只听得磨墨声。

鼻间萦绕着袖笼里淡淡的莲花香,李祐温知道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不是没有道理的。虽说旁边这位美人是位宦官,已经称不上是男人,但是仍旧让人想要接近。

李祐温不知道文武百官是怎么想的,可能会惧怕东厂的凌厉手段。然而自己因为不会怕他,反而能够看到他用血腥掩盖的另一面,审时度势的聪慧,阴柔清媚的美貌,就连做出来的温驯的样子,都十分顺眼。

李祐温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情绪,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一个玩物而已,宫廷制度畸形的产物,一半供人赏玩,一半供人驱使,仅此而已。既然这样,自己为何不能好好利用一下呢。

李祐温一边假装批着折子,一边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今日你受了大委屈,朕赐你一个恩典吧,你想要什么?”

阴督公立刻放下手中的墨块,跪在地上说道:“臣一身皆为陛下所赐,不敢再肖想其他。陛下安康,百姓安乐,就是臣最大的心愿了。”

李祐温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一身皆为朕所赐么?朕看不尽然吧。至少你的姓氏就不是朕赐的。”

阴督公像被抽了一鞭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倏忽就攥紧了,死死地咬住银牙,感到嘴里血气弥漫,想要像平常一样说一些阿谀谄媚之词,却无论也如何开不了口。

自己的姓氏是裕朝绝无仅有的,它代表了自己屈辱的出身,它是籍没入宫的凭证,它是曾经在深宫被肆意凌|辱的原因,它是剥夺了一切人间欢乐的封印。

下面缺了一块,就算有再多的权势财富,也无法真正的坦然自若。阴督公曾经也想像其他宦官一样,平时穿着粗衣布衫,虽然没有富贵,却能够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可是自己连这种假装片刻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姓氏是用镪水也洗不掉的烙印,每当别人唤他,虽然是敬称,却也相当于变相地提醒他,他的内里究竟是什么。

李祐温性格恶劣的欣赏了一会阴督公紧闭双眼的脸上,隐忍又屈辱的神情,像是困在笼中的野兽,无法躲避的,只能等待迎头抽过来的鞭子。

不过李祐温知道,抽过了鞭子,就要给颗糖了,古往今来,驯兽都是这一个道理。

李祐温淡淡的说道:“先帝赐的姓,确实没有人能改,不过朕却可以给你赐个名。

阴者,云蔽日也。人生总有被黑云蔽日的艰难时刻,但是汝父之罪,非卿之过。年号已经改过,朕不同于先帝,不会再为那些往事迁罪于你。

朕就赐你名为云霁吧,希望你从今以后的生命,云销雨散,雪霁光明。”

第9章

阴督公难以置信的仰起头来,眼中的热气一冲几乎要落下泪。他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人来宽恕他背负着的原罪,驱散他生命中的迷雾。

有了一个名字,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健全的幻觉,就像自己是那些沐浴在阳光中的,千千万万的为着幸福而奔走的普通人中的一员。

这幻觉太美好,就算要他抛弃尊严,彻底的弯腰低头,晋身到别人手下,他也不愿意放手。

阴督公知道李祐温想要什么,他也下定了决心,将头伏到地板上,做出最忠诚的姿势,低声说道:

“谢陛下赐名,臣无以为报。愿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供陛下驱使。臣肝脑涂地,无怨无悔。”

李祐温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宦官不管外表再怎么出尘绝伦,骨子都是敏感自卑又脆弱的,总是对正对心坎上的关怀毫无抵抗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