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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4)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今日只是一些常规的政事,李祐温一面心不在焉的听着,一面想着清晨听报,今日午后梁国公进宫觐见太后。定然是昨天一番试探起了效果,钱党外戚一脉开始行动了。

李祐温垂下眼睛看着阴督公,下首的年轻宦官温驯的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鸦雏色的柔顺长发,身影纤瘦而沉静。

看起来很美好,可是李祐温清楚的知道,都是假象。会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白光的,通常不是美玉,而是利刃。

阴督公察觉到上方的目光,刺探掺杂着侵略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作为奉天殿中离女帝最近的朝臣,唯一有机会和女帝对视的人,他有几分试探,忽然抬起头静静的平和的看了李祐温一眼。

李祐温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惊讶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的迎着阴督公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露出了温和的略带几分活泼的笑意,好像是两个人约定了什么隐秘,互相抱怨早朝无趣一样。

阴督公倏尔收回了目光,他没想到女帝没有怪罪自己直面天颜的冒犯之罪,反而宽容至此。

曾经幼时入深宫,动辄得咎受辱。后来艰难爬升到先帝御前,伴君如伴虎,行动更是如履薄冰,从不曾见过这么和善的主子。自己时刻悬吊着的心终于感到片刻的轻松。

然而,也只是一瞬。

俊美的东厂提督缓缓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道阴影,遮住了所有微微松懈的心境。

不过是看中我手中的权力使的手段罢了,就像早朝前接到的梁国公今夜邀宴的帖子,都是冲着东厂提督的位置和司礼监的掌印来的,否则,一个阉竖有什么可拉拢的价值呢。

李祐温看着阴督公又恢复成了温驯贤良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目光交错只是个错觉,便知道不是个容易笼络的。

先帝临终确实留了三道遗嘱,李祐温想着昨晚喝的夏太医配的药,忽然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

早朝结束正好是午间,梁国公直接入了慈宁宫,面见钱太后。

钱婉见了梁国公,立即遣退了宫女,只留下了蒋福一起密谋。

梁国公钱善达对钱太后说道:“太后,您的意思臣明白,昨夜接到宫里递来的消息,臣连夜备好了请帖,今日早朝前已经给了阴督公,邀他今夜梁国公府夜宴。”

钱太后连忙问道:“父亲,府上可都准备好了?”

梁国公略略点点头,“一介宦官,还要什么,无非是求财求权。等他到了府上,贿之以厚赂,许之以高官,不怕他不上钩。”

“父亲,我们的行动可要加快些了。皇帝虽然是少年天子,可是城府却不浅。她亲政的时间越久,位子坐的越稳,庆王的机会就越小了。哀家这个当母亲的,如今是心急如焚啊。”说到这里,钱婉手上一用力,殷红色的丹蔻几乎抓进扶手里。

“臣明白。说起来,楚王久居后宫,臣虽然是外戚,也等闲见不得一面,不知楚王近来身体可好?”钱善达心里一直个盘算。

提起楚王,钱太后有些不悦,“当初算是承了她的情,留在后宫好生将养着也就罢了,性子仍旧那么怯懦,哀家索性免了她每日的请安。算起来,哀家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皇帝倒是总去看她,蒋福每次都让底下人跟了,倒一直没发现什么。”

钱善达想了一想,慢慢道:“楚王已有十九了,本朝不拘男女皆二十岁论婚嫁,如今也是应该给楚王物色夫家了。”

钱太后闻言一愣,“楚王容貌有缺,举国皆知,如何还能物色得到好夫家?”

“言官一系虽然尽在皇帝手里,不过太后在这后宫也见过,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还少么?远的不说,先帝登位时把隔了肚皮的兄弟姐妹杀得一个不留,就剩下一个同胞的弟弟,还是寄养在海方寺。所以说这世间有哪种关系能是颠扑不破的呢?”

钱太后惊讶之色更浓,

“父亲是说…顾江离?”

钱善达阴阴一笑道:“没错。今晚若是能拉拢得了东厂,我们就有了八分胜算。若是顾江离尚了楚王,言官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就大权在握,稳操胜券了。”

钱太后有些担心:“顾江离是京城第一佳公子,多少的名门闺秀等着论嫁呢。尚楚王,他能同意么?”

梁国公说道:“无妨,顾江离同不同意无所谓。臣已经打听好了,顾江离年少丧父,只剩了他母亲顾老夫人徐氏和他相依为命。所以顾江离对他母亲最是孝顺,但凡是顾老夫人提的要求没有不听从的。

只要我们想办法能让顾老夫人同意,这门亲事就能定了。一个深闺妇人难道不比一个朝官好拿捏吗?”

钱太后点点头,“这事要从长计议了。”

*

此时,远在宫城东南角毓清宫后花园里的楚王李祐湛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变成了母亲和外公谋权夺位的筹码。

园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趁着午后阳光明媚,李祐湛戴着厚厚的帷帽,带了贴身侍女石榴去赏花。

看不多时,石榴嘟起嘴,摇着李祐湛的胳膊道:“殿下,这花无甚好看。虽说暑头过去了,但是还余着热,仔细待得久了殿下又中了热,主人又要担心了。咱们快回屋吧。”

李祐湛穿着白色的云霞翟纹月华裙,身子羸弱,娉娉袅袅。气弱不能高语,娇怯不胜凉风。一双丹凤含情目,盈盈波转,如同一剪秋水,含着淡淡的哀愁和病色,让人有着强烈的保护欲。

五官仔细看来不同于李祐温的如沐春风,而是肖似其母的采采精华,眉眼间可以看出与庆王一母同胞的痕迹。只是可惜鲜红色的胎记附在脸颊之上,否则定然是百媚丛生的美人。

石榴年纪比李祐湛还小,自然经不住安静赏花这种风雅却有些无聊的事情。

先帝不喜,母后不爱,毓清宫实际上与冷宫无异,偌大的宫殿服侍的人只有贴身的石榴并几个洒扫的太监婆子,所以李祐湛也不在意主仆之分。

李祐湛捏了捏石榴的鼻子,说道:“你就在意你家主人,我也是你的主子,你怎就不听我的?”

石榴调皮又夸张地吸了吸鼻子,说道:“殿下的身子得了药才好,自然是不宜久站的。都是主子,谁说的对石榴就听谁的。

好殿下,咱们快回屋吧。”

第4章

到了傍晚,城北的梁国公府仆役往来穿梭,府里各处张灯结彩,摆了一席家宴。无论是席间菜肴,还是备下的节目,全都擦着心哀的边,隐隐露出僭越的不臣之心。这座宅邸更是超过了梁国公的品制而修建得美轮美奂。

这么奢豪的晚宴只为了一个人。

阴督公换了雪白的丝绸常服,上面用银线绣了宝相莲花纹,腰缠青玉丝绦带,带里内藏了软剑。束了银网白玉冠,踩着粉底织锦皂靴。

华而雅重,不骄不奢。若不是腰间带了东厂的印绶,根本不会有人将他和宦官联系起来,都会误以为是哪个容貌俊美的世家公子。

阴督公带了东厂大档头毕方,二档头瞿如并十几个厂卫乘了官轿,从东厂外署出门赴宴。

从东华门北到城北,沿了一段御河,顾江离的顾府就坐落在那里。

阴督公在软轿里看着古朴的宅子上,俊逸疏朗的顾府两个大字,落下了轿帘。

顾家的门童看见东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门口路过,连忙进去禀告家主。

顾江离正在书房,放下书本询问道:“东厂的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门童回道:“禀公子,是向城北去的。”

京城勋贵多在城南,城北离城外三大营不远,高门只有梁国公一府。

顾江离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叫门童带几个仆役去梁国公府附近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

软轿走了半晌,终于到了梁国公府正门。梁国公府的门童们早就等在门边多时了,远远看见东厂厂公的银顶黑帷八抬官轿,连忙分人进去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