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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48)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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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霁站起身来,看着李祐温柔和的面庞虚弱的笑了笑,然后就在李祐温的面前径直倒下了!

李祐温一惊,一伸手将阴云霁捞在怀里。绵软无力的身体本就没多重,李祐温涌动内力止住了阴云霁的下坠。

一低头,阴云霁双眼紧闭,透着柔弱,竟直接晕过去了。李祐温抱住了他才发现,他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

李祐温抱着他站在原地,厉声唤人道:“宣太医,让夏安过来。”川柏连忙赶去太医院宣旨。

阴云霁软得像根面条,李祐温只要换手必定会滑下去,她无法,只得暗暗使了内力,将阴云霁打横抱了起来。

面前只有皇帝的龙榻,李祐温是不可能让他躺在那上面的。抱着他,抬腿走向乾清宫的偏殿。

阴云霁身体纤瘦,不费多少力气。李祐温轻轻将他放在偏殿的小床里,盖好了被子。

夏安还没来,李祐温想了想,伸手摸了摸阴云霁的额头。

手下皮肤滑腻,温度却烫的吓人,不用太医来也知道是发烧了。李祐温又将手指移到阴云霁的鼻端,气息微弱,却同样是温度极高的热气。

李祐温收回了手,负手站在床前,深深的蹙起了眉。

太医院院首夏安终于提着小药箱到了,一进偏殿就被李祐温阴沉的脸色震住了,殿里弥漫着无声的威压。夏安来不及擦汗,连忙跪拜。

李祐温止住他,淡淡道:“你先去看看阴云霁,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就成了这样?”

夏安连忙走到床前,将阴云霁的手腕翻出来,搭上他的脉搏,又侧头端详了片刻,抽回了手。

“启禀陛下,从脉象上看,阴督公平日就积劳忧心,胸中郁结,久而久之,身体如同桑叶被蚕食。之前看着如常,实际内里早就空虚。今日应是被压制得久了,集中爆发的结果。”

李祐温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敲打片刻,她知道这几日阴云霁都是如何作息的,甚至之前他有多辛劳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松懈自己的责任,贪图他办事得力就将事情一股脑的都扔给他。而且她应该早些提醒他注意休息的,这样才是一个礼贤下士的明君所为。

几分愧疚涌上心头,李祐温打消了心里的疑惑。血液里一脉相承的多疑竟令她有片刻闪念是阴云霁自己做的,想想又没道理,他若想不让自己去早朝,前几日就不会这么费心的开导她了。

李祐温开口问道:“夏安,今日应当如何?”

夏安回道:“陛下,这高热来得凶险异常,今日午间若是不能退烧,恐怕人就醒不过来了。”

李祐温眉心一跳,脱口道:“怎么这么凶险?”

夏安回道:“陛下,阴督公身体本就…本就阳气虚弱,此番发热就是阳虚所致。应以温热之剂调中返阳,若是误投寒凉则立死。而温热剂见效慢,是故若午间烧热不退,则凶多吉少。”

李祐温沉声说道:“那快去配药吧,就在乾清宫里煎,务必要让他在午间烧退下来。”

夏安唯唯称是,提笔写了药方,交给身边的太医院学徒到乾清宫厨房熬药。

*

夏太医做完了这些,讨巧的趋步走向李祐温,问道:“陛下,要不要臣再给您把下脉?”

李祐温一摆手,淡淡道:“不必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毛病,你不厌,朕还厌了。太医院的学徒朕不放心,你亲自去厨房走一趟吧。”

夏安自从当了太医院院首,十几年不曾亲自熬过药了,就算是他配的李祐温的安神药,夏安都没亲自煎过,此时竟被金口玉言打发到厨房里去了。

夏安无奈退出了乾清宫,转到了厨房。太医院的学徒一见院首亲自到来,吃惊的问道:“师傅,您怎么过来了。”

夏安花白的胡子,一把年纪,没好气的说道:“怕你寂寞,来陪你。”

年轻的学徒一脸惊悚。

*

阴云霁安静的躺在床里,盖着的锦被下仿佛没有什么起伏。

姣好的凤目乖巧的闭着,眼角潮红,间或闪着水光,看着几分可怜。清冷的容颜染上高热的虚红,如同薄薄的一层绯纱。唇上的胭脂好似沾染了霞光,微微泛着亮。端的是色授魂与,妖冶秾丽。

李祐温此时却无心欣赏,她只担忧一件事,就是阴云霁能否在午间醒过来。

阴云霁仿佛难受的紧,眉间陡然皱起。李祐温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抚上去了。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拉开那道纹路两边的肌肤,终于将蹙着的眉展平了,却也摸了一手的汗。

李祐温心道不妙,觉得应该唤人过来给他擦擦身。正踌躇间,卯时已到,海棠跪请李祐温起驾上朝。

李祐温心烦意乱,一挥手说道:“传令奉天殿,今日罢朝。”

海棠跪地说道:“陛下不可,陛下已经一连数日罢朝,今日若再不去,恐怕百官非议。”

李祐温怒道:“谁要非议?”

海棠还未开口,奉天殿的小太监慌忙来到偏殿报信,“启禀陛下,都御史顾江离联合御史台翰林院等所有官员跪在午门外说陛下……”后面的话嗫嚅不敢说。

李祐温问道:“什么?说。”

传信小太监说道:“御史说陛下连罢朝数日,昨夜又在宫中驰马,于祖制不合,皆因身旁有阉竖拐带。自古权阉祸国殃民,请陛下远离奸佞,纳忠良言,起驾上朝。”他说完,立马以头抢地求饶。

偏殿里陷入一片死寂,言官集体跪在午门外谏言还是李祐温登基以来第一次。

李祐温以为能让言官作此举动的必定是昏聩无道的君主,没想到自己偶一懈怠竟也遭此对待。

言官跪地,还提出了口号,这事非同小可,至少现在起居注上就已经记了这一笔,国史上会不会记下来还要看李祐温接下来的举动。

李祐温一把攥紧了床上的帷帐,金线织就的纹路深深压进掌心的肌肤。身后是跪了一地宫人,眼前是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阴云霁。

李祐温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她应该立刻抽身离开,赶到午门前下诏罪己,安抚言官,以图将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她偏偏站在床前,挪不动脚步。

时间就在李祐温的静默中一点一点的流逝。午门外是禁卫军在守,在冯鸣的怂恿下,已经有莽撞的言官开始向宫门里闯了。

海棠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初冬地冷风寒,言官中还有几位老臣,若是跪不住晕倒了,事情就更加棘手了。还请陛下起驾上朝。”

李祐温心里动摇,喃喃道:“传令下去,再等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过得很快。

阴云霁还是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李祐温深深的看了他最后一眼,下定决心转身向宫外走去。

边走边吩咐道:“传令东厂,让毕方进宫,好生照顾阴云霁。等一会夏安的药煎好了,你们就服侍阴云霁喝下去,若是喝不下去,就将他扶起来硬灌下去。听懂了吗?”

海棠和川柏垂首道:“是。”

李祐温蓦地声音转戾,说道:“川柏,给朕查。到底是谁走漏了乾清宫的消息。”阴云霁说其他宫人和近侍军不会外传,那就一定不是他们,只剩下乾清宫的人了。

李祐温自己也没发觉,她已经下意识的选择相信阴云霁。

早朝下朝正是午间,李祐温踏出门槛的时犹豫了一瞬。不知道她回来时,床上躺着的人会不会早已一缕魂断香消玉殒,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如果这样,那昨夜的陪伴就会像昙花一现,永远只留在记忆中。此后再不会有人为了鼓励她,甘愿冒天下之不韪,被群臣攻讦,只为让她知道即使她一生囿于皇城,牢牢的锁在这方寸之地,她也能让心飞到广阔浩渺的天宫。

可是,李祐温抬头看了看冬日晴朗的天,刺得眼睛微酸。她身后有江山万里,黎民社稷,它们抵着她,让她不管舍弃什么都不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