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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47)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这并不是好看的花架子,而是真正能够杀人的剑法。身后的梨花不再是清雅的模样,随着剑气竟起了缟素悲风之感,像是悼念在此剑下的亡魂。

李祐温的眼睛里温柔春风一褪,漫上了一层冰冷寒意,多少情思绮念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晃动的剑光纵横交错映在她瞳孔里,如同劈开浓雾,陆离璀璨,流光溢彩。

不多时,一套剑法走完。李祐温收了剑,挑眉看向阴云霁,声音里带着得意,笑道:“这套剑法可是朕少时潜心研制出来的。那时候总和贺希夷打,他内力比朕强,朕就创了这套不用多少内力,通过取巧来取胜的剑法。第一次拿它和贺希夷打的时候,险些都赢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成。云霁,只要你不和贺希夷打,这套剑法朕敢说是战无不胜。”

阴云霁仍旧微微笑着。这剑法杀气凛然,角度刁钻难防,李祐温曾拿它和贺希夷打,看来传言他俩小时候不和都显委婉,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想到这里,阴云霁就心情颇好。

李祐温将剑递给阴云霁,他反手握住,照着李祐温刚才的样子挽了个起势。阴云霁过目不忘,一招一式没有半点偏差。

只一样,这软剑灵活锋利,并不适合初学者。阴云霁常常控不住走向,剑锋破不开空气,反而会折回来,险些划伤自己。

李祐温也知道缘由,可是手边一时没有硬剑。她想了一想,上前止住阴云霁。

李祐温握住阴云霁握着软剑的手,将内力灌到剑上,使软剑变得笔直。然后站在他身后,手把手的开始教他。

这个姿势使得李祐温将阴云霁圈在了怀里。李祐温比阴云霁矮上一些,她就将头从阴云霁的背后侧着伸出来,看着前面的空地,有着不经意的可爱。

阴云霁心里震撼如同反复被棒槌敲打,脑子里混沌成一片,只有一个念头,幸亏背对着她,要不然脸上的红晕就要被她看见了。

他方才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硬不堪,李祐温动一下,他也随着动一下,浑浑噩噩得好像布袋戏里的提线木偶,全凭着李祐温牵引操动。

李祐温也不好受,阴云霁身上有莲花的香气,好闻得想让人睡一觉。怀里腰肢纤细,盈盈不满。手里的肌肤又柔软细腻,一触都容易滑开。李祐温需得抱紧了他,攥紧了他,才能掌得住软剑。

偏偏阴云霁不知怎么回事,剑也握不住,身法也走不开。李祐温带着他,倒费了好大的劲。

一圈剑走下来,李祐温松开了阴云霁,笑道:“这剑不适合你。以前常年在盛京的铸剑大师明虚子,近几年去云游了,天大地大的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等他何时回京,朕就去替你要一把宝剑。”

阴云霁身后一空,心中十分失落,可是为了不让李祐温看出破绽,不得不强打精神应对,“臣愚钝,使陛下费心了。”

李祐温一边调理内息,一边笑道:“不费心,你的招式记得还是挺快的,就是挪不动地方,也是奇怪。”

阴云霁心中一紧,就听到李祐温接着说道:“朕知道江湖上有种人,虽没有武功,但是记得百家武学的招式,专为别人出破解之法。难不成你以后临敌也要靠嘴说不成?”她想想觉得好笑,便摇了一摇头。

阴云霁松了口气,说道:“臣自然是不比陛下武艺高强的,使些谋略也未必不可能。”

李祐温今夜运动一番,果然通体舒畅,负手傲然,连柔顺的青丝都透着得意,笑道:“不是朕夸口,贺希夷走了,朕可谓是天下第一。只要没有中什么软筋散之类不入流的东西,还没人能伤得了朕。走吧,摆驾回宫。”说罢,大踏步的离开了承乾宫。

方才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手背上,阴云霁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有着浓长的睫毛,在琥珀般的瞳孔里投下深色的剪影,一根一根分明,如同密密匝匝的栅栏,关住了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一旦有朝一日被人了解,都会难以想象,他纤弱的身体怎么能承载得住那么多心事。

*

承乾宫一夜,都在李祐温和阴云霁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阴云霁回到司礼监的住所,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一闭眼,都是李祐温树下舞剑的风流缱绻,唇边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看过来时能把万种柔情都勾出来。

停留在手背的触感在床褥间越来越清晰,阴云霁浑身发烫的燥热,血液一浪一浪的拍打着他的心脏,他在黑暗中紧咬着薄唇,抵御着反复的悸动焦灼。

满殿梨花仿佛开到了司礼监的屋子,阴云霁几乎能够嗅到那清新馥雅的香气,沉醉在其中,渐次安心要坠入梦中。

蓦地,阴云霁陡然睁开眼睛,想起了李祐温给顾江离的信封上的梨树,瞬间如同寒风呼啸而来,摧折了他心里的梨花,落了满地。

梨,离。她为何执意要看那梨树?她今夜究竟在想谁?

记忆因为纯粹而美好,一旦起了疑心,便像白绢掉入污泥,肮脏不堪了。

阴云霁难以忍受李祐温抱着他时在想别人,他开始用怀疑折磨自己,将心割得鲜血淋漓。

就像那个精致的金鱼袋,如果她给东西掺杂了别人的身影,那他宁可不要。即便,即便他是个宦官,他也有着他的傲骨。

他忽地痛恨起自己的躁动,他还有什么资本还在内心深处拥有这不堪的欲望。简直可笑,他刑余之身,岂能配得上。

枯长的手指在被子里蜷起又展开,展开又蜷起,反复困顿,找不到一个出口。

帝王亲自教他剑术,可称得上情深义重了,若他没有那羞于启齿的心思,君臣两相宜也不失为佳话,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阴云霁笑笑,沸腾的血液渐渐结冰。他当然不满足,还差一点。

阴云霁喉间喘上森森血气,眸中冷光乍现。就差个顾江离要除。

朝中近半数是他的人,他一声令下,有适龄入宫的公子也要变得没有。剩下言官的,除了顾江离还真没什么出挑得可以进宫的人。

要是不从朝中选,改从民间选,那事情更好办了,没背景的杀了都不用费心。

所以就差顾江离了。除掉了他,陛下身边就再无旁人了,她应该就能看到我了吧?如果还是看不到,阴云霁眼中沉沉如雾沼,那也没关系,相对着孑然一身也不错。

顾江离明日就解了禁足令,是要上朝的日子。陛下今日心情颇好,明日也定是要上朝的。

顾江离明日会出干什么,他阴云霁用膝盖都能想得到。

阴云霁思及此,松开了咬着的薄唇,翻身下床。初冬的细风穿堂而过,他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就到院中,提了把剑将李祐温教的剑法走了一遍又一遍。

第40章

寅时,盛京的天还是漆黑一片,乾清宫的报时太监就将金锤敲得叮当作响,一众侍女开始忙碌了。

阴云霁一早就到了。他撩开层层祥纹锦帐,踏上脚踏,弯腰掀开缀着明珠的衾被,将李祐温从松软的龙榻里扶起来。他身后一排侍女并海棠川柏鱼贯而立,端了热水丝帕服侍她洗漱。

李祐温没什么起床气,作息规律一叫就起,简直是值早班的宫人最大的福气。

李祐温洗漱后穿上明黄色的龙纹朝服。阴云霁在她面前仔细的为她穿衣系带,修长的手指接过宫绦绶带一件件套在她腰间,最后再跪地将云崖纹的下摆理顺。

李祐温隔了多日又一次穿上这朝服,心里感叹做皇帝真是片刻也休息不得,不过江山社稷的安危,黎民百姓的温饱都系于她一身,她还是要拼尽自己的全力,不能让后世说她是个昏君。

有昨夜一夜放纵也就够了,日后在记忆中反复回想,足以慰藉她这繁忙高压的一生。

这样想着,李祐温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一扫前几日的倾颓,看着眼前人,精神饱满的准备迎接卯时的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