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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52)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川柏强压下所有焦躁,说道:“皇上二十年来,贴身的就是咱俩,你若照实说你背叛了她,岂不伤了皇上的心?”

海棠最是忠心,心里踌躇还是犟道:“我是为了皇上好,阴云霁根本不是个好人。皇上知道了念我一片忠心也不会苛责我的。”

川柏闻言压不住心里的火,酸道:“平日挺精明的人,怎么最近傻了,是不是跟那个小书童待久了。那些个僭越的掺和主子的事的,哪个不打着忠心的旗号?今日午门的事你也听着了,顾江离不比你忠心?你看不出来皇上心里不高兴呢?况且你说阴督公不是好人,你有什么证据?”

海棠自觉理亏,“我就是直觉,你且等着吧。”

川柏知道海棠开始耍赖了,她只要一不讲理他就拿她没办法,安抚道:“你听我说,你直接去认肯定不行,你若是不让我替你认的话,咱们就推到阴云霁身上。”

海棠看着川柏幽深如墨的眼神,心里有片刻不忍,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便慢慢的点了点头。

川柏倏忽笑开,白净的脸上一片阳光明媚,柔声说道:“没事,你不用有负罪感,也不用害怕。”就算日后事发,阴云霁报复,我也全都为你承担。

海棠不知他所想,只默默的向前走。

*

李祐温推门进了御书房,屏退了众人,转头看向川柏和海棠,目光里温柔退去,透露着冷静。

李祐温看着川柏,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川柏跪伏着,看不清面孔,只有清澈的声音传出来,说道:“回禀陛下,乾清宫诸人并无异样。”

李祐温讶然,蹙了蹙眉头,说道:“你确定吗?”川柏比海棠稳重,他办事李祐温很放心,从来没有问过第二遍,今日却破了例。

跪在一起的海棠闻听此话已经动摇了,却被川柏抢了话。

川柏只吐出了两个字,如同金铁相撞:“确定。”

李祐温垂眸思考片刻,低低说道:“这绝没道理,他若不想朕上朝,没必要去陪朕,况且他今日鬼门关外走了两遭。”

川柏说道:“陛下,这就比方种了棵白菜,辛苦施肥捉虫养到大,最后却拔掉吃了一样,很多时候人做事就是会前后矛盾的。”

李祐温沉吟不语,目光却在川柏和海棠身上转了一转。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仿佛凝成了一块冰。

海棠的手心慢慢濡湿,她实在受不了心里的压力,几乎要坦白。川柏感到了她的动摇,想要压住她的冲动,却因为李祐温注视而不敢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通传,顾江离到了。

*

顾江离想要和李祐温再谈谈,下朝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宫来,结果正撞见这一幕。

李祐温看到顾江离进来,目光里的冰冷微微松动,说道:“江离,你来得正好,朕问你近日可有宫中人通传消息到顾府?”

川柏心里一沉,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顾江离最是清风傲骨,李祐温既然问到面前了,他是绝不会说谎的。

看来事情马上就要暴露了,他死不足惜,但是他还是想竭力保住海棠。川柏打定主意,身形一动,看了顾江离一眼,这一眼饱含哀切恳求。

这当然逃不过李祐温的眼睛,这样李祐温怀疑的就会是他,而不是海棠。

李祐温难以置信,她以为川柏和海棠是会陪她一辈子,绝不会背叛的,但是川柏竟然在这紧要关头动了,不由得她不多想。

顾江离自然是看到这一眼了,也知道是海棠通过清笙给自己传得信。此时他若是照实说,定然是他两人都问罪。若是不说,自己也是欺君。

李祐温这一问,殿中三人都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李祐温静静的看着面前三人,等待着顾江离的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有人背叛了她都是事实,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是几个罢了。

李祐温又感到了寒冷,她想起了乾清宫的地龙,暖烘烘的,在前几日慰藉着她的心。

顾江离打定了主意,说道:“陛下,并没有宫人向顾府通报宫里的消息,此事都是臣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还请陛下恕罪。”

李祐温冷笑一声,说道:“那不知江离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江离说了第一个谎,本就已经窘迫了,此时更是支吾着答不上来。

李祐温不愿逼他,只柔声说道:“江离何必包庇。”

顾江离无法,一咬牙道:“陛下今日午门答应了臣,入中宫便将内侍处置权一并交给臣。陛下既已和臣定了婚约,臣恳请陛下先一步放权,此事交由臣处理,定让陛下满意。”

第44章

帝后和睦是国家稳定的基础,是天下夫妻的典范。李祐温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是定婚约后顾江离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她虽然感到失望,但也不应该驳了他的面子。

李祐温正想答应他,忽然想起来阴云霁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真要这时候抬顾江离,势必要压了他,也不知他那个羸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祐温思索片刻,折中了一下,揉着眉心说道:“江离不必担心,朕不要他的命。”下旨道:“着川柏除御前太监总管一职,以后就去乾清宫守门。”

各退一步,顾江离本意不是夺权,也就罢了。川柏保了海棠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谢恩后便安静的退出去了。海棠心里不是滋味,但知道这两人为了她做了什么努力,也就默默的咽下去,跟着退下了。

*

御书房里恢复平静,只有李祐温知道,又有一个相伴多年的人远离了她。

她早就过去了会对这种事愤怒的年纪,她只觉得倦怠,可是不得不打起精神。

李祐温勾动唇角,赐了顾江离的座,柔声问道:“江离有什么事吗?”

顾江离眉目间流动着和煦的春风,声音清醇如美酒,只说道:“陛下,婚事应当如何安排?”

李祐温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牡丹纹玉佩,心里不上不下的吊着,说道:“皇家的婚事都是定在春天,万物生机意头好。等转过年的春天,让钦天监挑个吉日,内务府采买。只是明年说不定要大选,朕心里还没定下来。”

不论选秀是在大婚前还是后,李祐温都觉得会委屈了顾江离,她的意思是或者晚几年,或者就算了。她没什么大选的必要。

顾江离虽然想过这种局面,可是亲耳听到李祐温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酸痛。

他闭了闭眼,脑中滚过一圈圣贤古训,终还是艰难开口:“陛下,自古皇嗣为第一要务。臣虽愚钝也知后宫盈广乃是国家之福。臣万不敢因一己之私而被指善妒,累及百姓不安,社稷动荡。臣还请陛下照例采选。”

李祐温搭在梨花椅扶手上的长指一紧,侧首看着顾江离,桃花眼里墨色浓重,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轻轻说道:“是么。”

果然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客气得总像是初次见面。娶妻娶贤,她能立如此贤德之人为皇夫,算是福分了。

她早知皇宫何等所在,不应该奢望太多。

倘若真是有爱,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呢。难道是他顾虑太多?李祐温还想再争取一下。

她看着顾江离认真说道:“江离,你要是害怕善妒的名声,朕可以表明态度与你无关,你不要委屈自己。”

顾江离心里一暖。可是所谓规矩体统,就是即便知道遵守了会让自己难过,也是要照着做的,否则天下何以安定?

顾江离视线低垂,声音却坚定,说道:“陛下岂不闻汉宫班婕妤辞辇进贤,礼匡君臣。臣即便入宫,仍应守君臣之别。臣不敢为嬖幸陷陛下于无道。”

李祐温心里些微的悸动终于归于沉寂,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规矩,礼法和看不见的束缚,皇城和她的人生应该由这些组成,那不可理喻的希望不在这范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