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祐宦媚景(64)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祐温和阴云霁同住同食,心里越发惬意,只觉得自己孤单多年,上天终于想起补偿自己了。

李祐温自己是掌权的,知道权力有多诱人,阴云霁能心甘情愿的放下,想必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明年秋选的人,都是抱着目的入宫,或图光耀门楣,或图品阶宫衔,或被家族逼迫,貌合神离看着都难受。

他们哪里比得上阴云霁赤诚一片,李祐温一想到这个,唇边就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李祐温向来投桃报李,旁人爱她一分,她就要两分的还回去。她又身份高贵,只要身段低一点,便是小意温存,能哄得人找不到北。

阴云霁也是感激上天,明明是他暗中谋君,却能获得如此爱护。果实虽未成熟,但是嗅到芬芳就已经如此迷人。阴云霁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决不能放手,陛下也不能让别人觊觎。

这段时间两人过得毫无芥蒂,越发默契。裕朝气候冬天短夏天长,此时春季便已有些热气了。

这日阳光鼎盛,阴云霁在乾清宫挪了春榻,在宫外小花园里看书。李祐温下朝回来找他,便看见这一幕。

阴云霁身穿天青翠竹纹的贴裹,外罩着月白荼蘼鸾鸟纹的缂衣,质地朦胧隐隐约约,远看如隔帘赏月,雾里观花。清冷阴柔和富丽堂皇融合在一起,名花倾国,浓淡得宜,两下相欢,自古便是常得君王带笑看。

李祐温在花丛后遮掩身形站了会,看他倚在织金蜀锦春榻上,低头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眼眸黑白分明,像浸了泉水不染微尘,五官精致干净,仿佛从未沾染过纷乱。

大约是午后的阳光有些暖热,阴云霁平素有些苍白的脸上透着点健康的粉润,像春回雪化般澄澈。

李祐温看了半晌,心里只觉得平和安静。原来摆脱与生俱来的孤独是如此的容易,只需要他能躺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就足以慰藉了。

她经年困苦不甘都烟消云散,不再想如何身处高寒,只觉得心满意足。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阴云霁看得累了,放下书举手遮目看看天光,这样子阳光洒落在他脸上,白得莹润耀目,乌发垂在榻上,格外柔顺乖巧。

李祐温爱极了他这个样子,不料阴云霁抬眼看到了她,李祐温无奈的走出花丛,来到春榻边。

李祐温早免了阴云霁的跪礼,也免了他称臣。虽则不跪,阴云霁还是要起身的,正动作间,李祐温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了回去。

李祐温桃花眼微弯,眉目灼灼,笑道:“起来做什么,今日阳光正好,你也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说着顺势在春榻边坐下来,拾起了他方才看的书。

阴云霁被迫半倚在李祐温身侧,挨得她极近,看着她温润的笑靥,耳尖微微红了起来。

李祐温合拢手里的书,看到封面上写着《唐国史补卷上》,笑道:“这是海外有个自称元朝方士带来的,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

阴云霁挑眉一笑道:“我今日无事,想看几本书,便托海棠给我找一本,这是她拿给我的。陛下何时到的?”

李祐温闻言不好意思,含糊道:“刚来,便看见你在用功。”说着,作为掩饰便将那本书乱翻起来。这一翻便翻到一页有折痕,仔细一看那章标题写着《李白脱靴事》。

李祐温不禁冷笑一声,皱起眉头,说道:“没想到朕身边还有个曲线救国的,难为她不能上朝当言官直言面君,便搞这些小把戏来刺你。”

阴云霁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已是十分温和。海棠也是忠心一片,恐怕对我有什么芥蒂,日后化解了便好了。”

李祐温叹了口气,说道:“你就是太良善,才会让人都来折辱你。朕若是唐玄宗,定然先斩了李白。今日斩不了李白,也要为你出这口气。”说罢,将那两页纸撕了下来,团成一团,举手狠狠一扬,将纸团扔远了。

李祐温说道:“这书裕朝就一本,撕了这页就没人知道这典故了,省得他们再来借古讽今,让人没得舒坦时候。”

阴云霁含笑看着她动作,身体缓缓放松,像一汪春水,软在了锦榻上,被阳光照耀着,自觉心里暖洋洋的。

李祐温转过头看他,说道:“这帮文人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做不了,成天卖弄些酸腐文字,想方设法的哗众取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种把戏对阴云霁来讲真是小儿科,他受过的侮辱比这深过几百倍,不曾想今日却有一人为他禁|书,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别往心里去。

阴云霁陡然伸出手,抚着李祐温的后背,一下一下的顺着,感觉她的僵硬慢慢柔软下来。

阴云霁开口,声音阴阳莫辨,低低笑道:“陛下莫气了。”

李祐温心里不好意思,待要炸毛又被他一下下顺着,轻声细语的劝着,一腔火要散不散的吊着,最后却慢慢游上了头,直烧得头皮发麻脸红心跳。

阴云霁微微前倾,含笑呢喃问道:“唐玄宗说过‘力士当上,我寝则稳’,不知我这些时日在偏殿宿,陛下寝可安稳?”

李祐温向来有一说一,在坦诚和不好意思之中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稳。”

阴云霁唇边笑容更深,凤眸里漆黑璀璨,说道:“那对高力士来讲就够了,对我来讲,也够了。”

一时间风轻云淡,鸟鸣啾啾,四周花香暗送。李祐温看着他春风微拂的笑颜,恍惚怦然心动。

第55章

这日旬休,暑气渐长。李祐温和阴云霁在御书房批折子,御膳房总管进了两晚燕窝莲藕汤,为两人消暑。

李祐温低头略看看,洁白的官燕和着浓稠的藕汤盛在碗里,与定窑的珍宝莲花纹交相呼应,一看就是花了心思配的。李祐温夸了一句,随口问道:“多日不去,可是蓬云池的莲花开了?”

御膳房总管得了赞,也不敢得意忘形,垂首说道:“开了有几日了,先前叶子碧,这几日天热,莲花开得多了,往下修了不少叶子,更显得花团锦簇。”

李祐温笑道:“这可正好,你给内务府传朕口谕,让他们准备着,一会摆驾蓬云池。”

复又转头看向阴云霁,长眉一挑,笑道:“云霁,蓬云池的莲花可是宫中一景,想必你早已见过,但你一定没去过深处。”

蓬云池有宫船能驶进湖中央,只是非帝王后妃不得乘坐。阴云霁在宫中行走时远远见过蓬云池的莲花,确实是蓬云丹霞落瑶池,若能深入看看想必更漂亮。

内务府回话不多时,李祐温便离了御书房,登上殿前的二十四抬金銮轿。这轿看着华丽气派,可是实际空旷,四周挨不着。人坐在中央,端庄威严是够了,但是绝对不会舒服。

李祐温张口唤住要上后面小舆轿的阴云霁,说道:“你坐朕身边如何?”

阴云霁神色闲淡,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笑得温柔,回道:“遵旨。”说罢,转身一步步登了脚踏,上了皇帝的銮驾。

这一下,周围簇拥着的宫侍和抬轿的小黄门心中俱都哗然。自古也没听过几次后妃同乘的例子,更何况阴云霁还是宦官,此时宫中也没什么名分。若是言官在场,不会说李祐温什么,倒是一定会指着阴云霁的鼻子骂奸佞惑君。

不管心里多惊诧忐忑,他们也不是言官,伺候得皇上舒心了才是本分,轮不着他们提那些古训,因此众人压下心思,抬起了銮舆,向蓬云池方向慢慢走去。

阴云霁坐在銮驾里,心里清楚外面诸人腹议,自己祸国的罪证里又要添上一条,但是他不以为意,也不惊慌,仍旧风轻云淡的坐着,仿佛万事不萦于怀。

李祐温说时没想那么多,此时回过味了,问道:“你不怕被人说宫车嬖幸吗?”她记得顾江离可是很怕这些。

阴云霁笑容清浅,“史官那么说只是怕君主沉溺于美色,陛下不是昏君,岂是我同乘就能蛊惑得了的。即便是嬖幸,恐怕我也只是担了个虚名,而虚名我向来是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