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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63)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因此我努力将每顿饭都吃得愁眉苦脸,也总比大起大落来得强。可是不论我表现的多不情愿,阴云霁还是对喂我吃饭这件事乐此不疲。

可能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阴云霁在喂我之前都要亲自先尝一口。

我知道这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可能他事先吃过了解药。可能我眼神里的抗拒太明显,他总会抱住我,在我耳边告诉我他不会害我。

如果将我囚禁在乾清宫不得出,夺了我的权都不叫害我,那他还真是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了。

每当他抱住我,我垂在他背后的脸上都是沉寂如水。我冷冷的注视着床尾游龙飞腾的雕饰,我已经不再相信他了。

他不在乾清宫的时候,我就会反复思考我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开始,适龄的公子都可以收入后宫,因着父皇的遗诏,我是考虑过他的,这一点连他也不知道。可是当时事情终究没到那一步,我也只是个念头罢了,转过也就散了。

如果真就那样算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后来他问我够不够格入宫,我确实不在意他宦官的身份,他若想入宫我是不会阻拦的,可是我想他权势滔天,应该不会甘心放下,随口一说罢了。

没想到上元节,他明明白白的跪在我面前请求入宫。我怀疑过,将他可能面对的所有艰险都清楚的摆在他面前,他仍是一意孤行。

不惜背负骂名,不惜剪除羽翼,不得不说我当时是感动的,即使我知道我的生命是孤寂的,但是我也想努力去温暖他。

这种想法使我刻意忽略了阴暗丛生的藤蔓,我说服自己那是保护我的围栏。

我的父皇低估了他,而我更糟糕,我在纵容他。

他入宫后乖乖的交出了东厂和近侍军管理权,为了补偿他,我贬斥了诸多进谏的言官,甚至包括海棠。

我想事情不是没有预兆的,越临近秋选,朝中适龄公子婚配的就越多,甚至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我都见过,竟然上奏说没有此人。

我当时就应该着手调查,可是我是怎么想的呢?我竟然松了口气,觉得我和阴云霁的平静生活可以持续得再久一点。

果然是色令智昏,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他。直到他将我囚禁起来,我才恍然发现,东厂和近侍军的实际统领人从来就没换过。

他确实冒天下之不韪,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手中的权力,一想到这点,我就痛恨心中微弱的疼痛。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他已经忍辱负重得偿所愿,就不要再对我摆出一副情深如许的样子了。

他已经位高权重,天下珍宝唾手可得,可是他不要白玉床琉璃榻,偏偏要睡在我的脚踏上,隔着我只有一床高的落差,紧拽着我的袍角,就像上元节那样。

我若不是没有力气,早就抽出来了。好几次夜里翻身被他拽得掉下床来,直接压到他身上。这时他就会闷笑出声,一手抱着我,一手将床上明黄的衾被扯下来,盖在我身上在脚踏上睡。

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有着好闻的莲花香,可是清瘦的骨头支棱着,我想告诉他多吃一点省得硌着我不舒服,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听的。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但我明白不会太久了。

我暗暗等待着,阴云霁倒行逆施,早晚天下群起而攻之,他就是再能防备,也决计会被人寻到机会。

果然,不久后我便解了束缚,重登金銮。这一次,被囚于暗室的人变成了阴云霁。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我压下了朝中所有议罪的奏折,我知道这会让很多人失望,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只是不想失去那独一无二的莲花香味,清清冷冷却带着稀薄的温度。我二十年独行孑然,如今茫茫四顾,身边只有他了。

我时常会去关押他的门外站立良久,我想他真是好运道,一生走过风雨无数却安然无恙,最后犯了谋逆大罪,连皇帝也都拿他没办法。

其实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直接冲进屋子里拧断他纤细的脖颈,提着他的头扔到文武百官面前,换一声皇上圣明,换一世安稳江山。

可是摇摇欲坠的不是裕朝社稷,是我孱弱的心绪。我清楚的知道,我贪恋他。

他总说我给他的福字有好运,哪里是字有神灵,明明一直都是我在保他。

可是这一回,他犯错太多,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保不住他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口中涌出鲜血,而我落荒而逃。

我不能面对他,我觉得他已经疯魔了。他动摇我的江山,动摇我的心绪,如今竟还想要动摇几千年的皇权制度。

我在最艰难无助的时候都不敢想的事,我父皇在一生冷情时都不敢想的事。

他当真是百无禁忌。

这种想法才真的是祸国,我想阴云霁是非杀不可了。

第54章

李祐温带着阴云霁回到乾清宫,侧头看向他温柔顺从的身影,空了多年的心忽然就像被填满了,自觉得大圆满。

宫女次第点燃灯烛,挑起鎏金香炉,苏合香的味道盈满整个卧房,薄纱帷帐随着香雾暗拂,一室暧|昧撩人。

李祐温挥挥手,屏退了宫妆精致的侍女,坐到龙榻边,牵过阴云霁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慢慢的一根根捋过去,仿若柔荑,令人爱不释手。

阴云霁任她把玩,并不抵抗,只有自己知道,心里是如何的山风呼啸,摧枯拉朽。

李祐温缓缓的说道:“你既偏要闯进来,朕也不拦着,只是可惜朝中少了一位得力重臣。”

阴云霁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李祐温要收权了,侧过头乌黑的头发垂下几缕,声音柔软道:“臣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臣愿交出东厂和所有兵权,只身入宫。还望陛下垂怜。”

李祐温叹了口气,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安慰道:“祖制如此,朕也没有办法。朕知道你是朝中所有大臣里最乖巧的,也是办事最牢靠的,所以朕信你。东厂就交给毕方,近侍军交给瞿如,司礼监那面不急,左右还没正式秋选,你留着点东西也没事,况且那些折子朕一个人批也费劲。”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让你受委屈了。”

东厂和近侍军交给阴云霁的人,李祐温也没什么疑虑,一来宦官里除了阴云霁带出来的,剩下还真没什么能用的,二来不管之前关系有多好,掌了权都会变的。李祐温不信阴云霁卸了职位,别人还会对他恭敬。

阴云霁不以为意,垂眸一笑说道:“陛下一定要和臣说这些见外的话吗?”

李祐温一怔,而后莞尔,这时候竟还盘算这些权术,真是提防的久了,有了身边人还一时改不过来。

李祐温头一次笑得毫无防备,自觉心里瞬间轻松多了,说道:“是朕的不是,应该先给你安排住处。司礼监内署你就不要住了,地方又小离得又远。秋选以后再给你分宫殿,你先住乾清宫偏殿吧。”

能分宫殿最低也是妃位了,阴云霁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能住到偏殿离李祐温如此之近却是意外之喜了。

阴云霁狭长的凤眸里滑过暗光,果然只要抓住时机,在李祐温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趁虚而入,更容易在她心里搏得一席之地。

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行百半九十,阴云霁心里暗暗冷笑,还不是享受果实的时候。

就这样阴云霁就在乾清宫偏殿住下了,近侍军封锁了消息,一时没有传出去,朝中只有顾江离得到海棠的传信知晓此事。

顾江离满心苦涩,但也毫无办法,答应了李祐温不干涉此事,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忽得又转念一想,不会是李祐温早有预感此事,故意换了自己的承诺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这么维护阴云霁了?

顾江离有些惶惑不安,若是李祐温不是将阴云霁当成私宠玩物,而是真的动了心,那对国家来讲,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