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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72)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陛下在后悔什么?”阴云霁坐在銮轿里,仍旧不放开李祐温,将她窝进自己的怀中,薄唇贴在她白皙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李祐温不答,实际上也无法答话。

“陛下惯会用言语拨撩人心,说过要娶我,也不过是玩笑罢了。我怕我再陷进陛下的谎言里,只好出此下策了。”阴云霁温柔的笑笑,伸手遮住了李祐温的眼睛,“陛下的眼睛也像会说话一样,明明天家性情疏离,偏偏看谁都在含情,我要不要也想个办法,让陛下再也看不见呢?”

圈住自己的是莲花暖香,耳畔的声音低柔得像是呢喃情语,可是内容却让李祐温不寒而栗。

方才自己还在说他乖巧,还要他按本心活着,没想到全是假象。若是真按他的心意来了,自己还不要被剁零碎了。

李祐温接着听他说道:“所以陛下千万别再露出后悔的神色了,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说罢,一个略带薄凉的吻落在了李祐温的额头上。

眼前的黑暗随即被移开,命悬一线拿捏在旁人手里,李祐温不敢妄动,隐匿了所有的想法,显露出一种流于表面的平和。

阴云霁紧盯着李祐温的眼眸,片刻后轻笑出声,将她抱得更紧,“陛下好乖。”

*

銮驾平稳的落在了乾清宫,阴云霁将李祐温抱到正殿卧房明黄的床上,李祐温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睡了,这才是真正意义的龙榻。

李祐温瞳孔放大,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阴云霁胆敢染指这张床还有龙椅,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阴云霁将她放在榻里,弯腰替她摘了玉冠,理顺了头发,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陛下放心,陛下永远是唯一的皇帝。”

说罢,拢好了明黄的薄衾,另唤宫人将偏殿的床褥搬过来,安在了龙榻边的脚踏上,离李祐温不过上下三尺之距。

吹熄了灯火,卧房里一片黑暗,李祐温被心里的情绪焦灼着无法入睡,在药物的作用下,连摆动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听见阴云霁薄凉如水般的嗓音响起,“陛下之前用我作刀,我虽伤心也无怨尤。之后陛下准我入宫,我以为陛下是真心待我,没想到我只是由刀变作了盾罢了。”

“我自小就知道,若吃不得苦,在这宫中是活不下去的。可是这一次真的太苦了,陛下,我熬不过。”

“不论是刀是盾,俱是铁器,怎么能随意变换呢?需得先鼓风吹了,烧得红了,化成铁水再浇铸,再用锤子敲个千百遍。”

“陛下,即便我心如铁,也是会痛的。”

“我不知道陛下还要这样折磨我多久,我只好改变了模具,将铁水铸成了锁链。陛下,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一字一句慢慢倾诉,声音颤抖破碎,期间或有些凝涩哽咽,呼吸艰难断续。李祐温疑心他会哭出来,可到终了也只是沉沉黑夜中的一片静默。

夜风轻拂着纱帘,一下下像是飘荡在李祐温的心头。她的脑海中反复萦绕着那些充满苦涩的言语,无法消除。她想告诉自己那是他的哀兵之计,却总有几分恻隐。

半晌,李祐温在心里长叹一声,散了所有怜悯,自嘲的勾勾唇角,已经落到这般地步,给的再无可给,实在不能再相信了啊。

他阴云霁想必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到此时还不忘演完全套。

如果可以,李祐温真想起身问问他,你何必这般冠冕堂皇?

*

天一亮,百姓出了家门都感到盛京有些不对劲,东厂的番役更多了。

大抵是有缘故的,不过他们这些底层的人要得到消息,恐怕事情已经在官场传了一圈了。

阴云霁逼宫,或者李祐温不想上朝。

不管哪个猜测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前些日子李祐温才因为延误早朝被言官谏了,保不齐这次又不想上朝了。

事情还不明朗,贺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告诉贺希夷一声。

可是派去给贺希夷报信的人还没出京畿,就进了诏狱,如同人间蒸发。暗中放的飞鸽还没出神机营,就被朱厌一箭射下来做了烧烤。

这一下,在贺峰眼中便是逼宫的证明了,朱厌却掏了张明黄圣旨,指明了要神机营不得擅动。

贺峰焉能不知是假,但是自己区区五千人若要反抗三千营和近侍军,委实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只能静观其变,等着联络上其他各路兵马。

冯鸣倒是没有贺峰机灵,在山上连着待了四五天,才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头。

他带着禁卫军想要下山回宫,冷不防宫里传旨的天使官拦住了。待要硬闯,那天使官便将圣旨卷轴当做门栓,插在了门上。

黄绢下过门,形同抗旨,罪同谋反。

冯鸣想不明白究竟是真是假,也没脑子拨开重重迷雾,这一下算是被缚了神仙索,任凭七十二般变化,也挣脱不得。

五城兵马司和兵部还有些兵权,平日和东厂也是走得近的。若是阴云霁邀他们共同起事,他们是万万没有这个胆量的,说不定还会暗中告发他。

可是阴云霁没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把事情办成了,那他们再跳出来岂不是与找死无异。

朝中除了抓进诏狱的言官和几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皇党,剩下的官员家里都大摇大摆的住进了东厂的探子,这下全像锯了嘴的葫芦,埋头不语噤若寒蝉。

三大营屯兵盛京城外,近侍军和大部分投靠的禁卫军宫内严防,五城兵马司迫于压力城门层层设卡许进不许出。

只是每日递进宫中的折子还是照旧批下来,看字迹也是牵丝行楷,与李祐温的御笔无异。

霎时间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甚至连李祐温究竟还在不在世都成了谜。

当然大家也都只能在心里议论,若是说出来了转头就被抓走,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经了几次饮酒时忽然冒出番役将同桌人抓走的事,渐渐盛京也形成了新的风气,遇见熟悉的人都不敢打招呼,只能微微侧目示意。

而这些李祐温都不知道,她躺在龙榻上,心里反复在想,不论怎样,贺希夷和顾江离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被阴云霁杀掉。

能撑几时撑几时,若是真到了大限,李祐温的桃花眼里转动着森然的冷意,那就自己咬舌,身为帝王总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第61章

十余日盛京风平浪静,毕方带着五城兵马司严加盘查,各怀鬼胎的部分官员放出去的,试图联络京畿军队的零星密探没能走脱一个。而能出了盛京的平民百姓也只知城中管制比以往严格许多,至于为什么,却毫无门路不得而知。

九重皇城乾清宫内,除了洗漱沐浴交由宫女侍候,其余时间阴云霁寸步不离李祐温身边。可饶是如此,李祐温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一圈。

明黄的薄衾盖得严实,李祐温的长发散在软枕上,眼睛半睁着看着床尾雕的盘龙,也不知在想什么。

阴云霁立在床边,俯身看她眉间郁郁寡欢。她不能言,阴云霁也没想再辩解什么,交叠的长指转着左手翠绿的扳指,殿中一片静默。

良久,阴云霁捏了捏眉头,转头吩咐下去,到皇陵将夏安提出来。

夏安医术精湛,到了皇陵几剂药下去,钱婉便药到病除。即便已经没有他的事了,夏安也不敢擅自离开。他明知阴云霁矫诏,却也不敢反抗更不敢透露风声。十几天下来,只得到皇陵各处溜达,倒与庆王和楚王熟识起来。

瞿如领了命,带了一队近侍军赶到皇陵,假称李祐温圣旨,两个时辰便将夏安提回了乾清宫。

夏安来时只得一个药箱,走时更顾不得收拾,仍旧提着那个药箱,被近侍军裹挟着,一阵风似的卷到了殿前。

夏安看见阴云霁就从心底发寒,十余日不见,阴云霁一身晦暗阴鸷更胜之前,压得夏安什么心思都不敢起,老老实实跪下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