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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73)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阴云霁站在空旷的殿前,得了天下也不见欢喜,低低吩咐夏安道:“你去看看陛下,这几日瘦得厉害。”说罢,又点了一个小宦官陪着。

夏安心思通透,明白阴云霁真正想要的也只有一个陛下,若是李祐温有什么闪失,指不定阴云霁会如何,于是慌忙领命,进了乾清宫。

夏安一靠近床榻,心里便是一惊。李祐温虽是消瘦,却并不萎靡,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周身气质便像岩浆一样,百般隐忍又掩盖不住的灼烈,和这沉寂空旷的乾清宫格格不入。

连夏安这个太医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阴云霁是自小察言观色的权宦,又怎么看不出来。李祐温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夏安心下了然,李祐温必定不甘江山易主,阴云霁却偏要将她拘在眼前,恐怕两人都是强自忍耐。目前却是个引而不发的危险局面,而自己为了保命,倒要好好利用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夏安把上李祐温的脉搏,跟猜测的情况分毫不差,身中软筋散,这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阴云霁手段不甚光明却有奇效,想必是李祐温未曾提防。

不过是不入流的药剂,他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解开。可惜阴云霁不会让他在乾清宫逗留半个时辰的。夏安一边把脉一边看着李祐温,身边的监视的小太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

李祐温缓缓抬眼,看到是夏安来了。如此境遇,与囚徒无异,又与故人相见,心中有几分酸涩。

李祐温暗暗平复心情,这算不上是个机会。夏安只是一名医者,文不成武不就,朝中无势力手下无兵卒,又能做些什么呢。有心要他通风报信,想想也知阴云霁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东厂看管人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李祐温看着夏安花白的头发,心中亦不忍心他卷入这次纷争,他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宫中老人,她也希望他能安度晚年。

而且十余日了,若是朝中重臣再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她李祐温手下也算无人,她绝不信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如此无能。

她等的不是夏安,而是顾江离。

是故,夏安心惊忐忑却又磨磨蹭蹭的等着李祐温的暗示,李祐温反倒是阖上眼帘,没有丝毫的表示。

阴云霁派来监督的小太监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夏安请出了乾清宫。夏安无奈,只好出了宫外面见一直等候的阴云霁。

阴云霁身上的黑色曵撒寂寂沉沉,神色清冷,目光从眼帘下瞥过去,问道:“如何?”

夏安弯着腰,顶住压力道:“陛下神思不属,五内郁结,空耗心魂,消瘦是必然的。”

阴云霁心里明白李祐温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把夏安叫来也不过是证实一下。

“她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吃得很少。”

这话夏安不知该如何接,便保持着装傻的笑容,含糊着应了一声。

阴云霁抬眼看向乾清宫,恢弘大气的宫殿被阴沉的天光镀了层鸦色,沉香雕花的宫门紧闭,充满了不应属于皇宫的压抑。那里面,关着他的陛下。

他狭长漆黑的凤眸里,映着幽幽的暗光,“你是杏林第一圣手,你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她多吃点东西?”

夏安慌忙道:“贵人不可,陛下身体已然不顺,此时若再用药,恐怕适得其反。”

其实他有能力配出这种药,不过当年在产房,夏安也是看着李祐温降生的,多少有几分微薄的情分。让他反抗阴云霁他不敢,但是要他助纣为虐他万万不能。

所幸阴云霁爱重李祐温,听到夏安说有危险,这个念头也就放弃了,不过仍是踟蹰:“她这样瘦下去不是办法。”

不是办法你倒是把人给放了啊,夏安在心中呐喊。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过过瘾,他敢打赌只要他说一个放字,下一刻就人头落地,他可不敢去触阴云霁的逆鳞。

夏安硬着头皮假笑道:“以陛下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必不会有自绝的下策。若是陛下不肯吃饭,那必然是真的吃不下。想来陛下每日卧床不起,缺乏锻炼,自然没有胃口。”

点到即止,夏安也只能为李祐温争取这点自由了。

阴云霁沉吟片刻,挥退了夏安,推开乾清宫门,径直走回内殿,坐到李祐温的床边。

“陛下,夏安说您思虑太重,您是在想离开这座宫殿吗?”阴云霁目光一改阴冷,甚是温柔的问着,小心翼翼生怕恼了她。

不是,李祐温在心里回答,是在想我们之间应该怎样相处。

阴云霁假装没有看出李祐温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明日带陛下去御花园散散心好不好,陛下也许会高兴一些。”说罢抬眼看着李祐温的眼睛,目光里有着平静的欢喜和隐秘的期望。

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涌上了李祐温的心头。他们之间如果真的有爱,那么这份爱的表达和接受,对于一位皇帝或是一位宦官来讲,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良久,李祐温轻轻眨了下眼睛。

**

顾府便不算太平了,府外层层包围日夜水泄不通,整个顾府愁云惨淡。看管却不提审,不知道阴云霁在打什么主意。

顾江离这十余日在府中静坐,如同往日白衣清贵,看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的不急不躁,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思索。

可是他一无武功,二无兵卒,连顾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更何谈联络禁卫军。况且他亦不知禁卫军是何状况,阴云霁能控制了皇城,里面的手笔禁卫军到底掺和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真正肯定的,能完全信任的,只有贺希夷的北军。可是北疆远在两千里外,他如何能联络得上?

他能够在朝堂上策论万言,怒斥奸臣,明月清风般的成为举子标杆,可是对于这种状况却没有丝毫对策。

他有心和阴云霁面谈,劝他回头是岸,可惜阴云霁根本来都不来,接到他的书信更是看都不看。

顾江离摸着腰间的玉佩,想不出个头绪。

深夜的顾府甚是安静,府墙外却站了两排的兵卒,更兼巡逻的卫队,冰冷的铠甲在浓重的夜色下折射着银白的锋芒。

倏忽一道黑影在墙上一闪而过,惊了周围数人。

几个人互相议论着:“刚刚黑影你们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看到了,约莫有两尺,像是个三岁小孩。”

这话引来周围人嗤笑,“三岁的小孩跑都跑不稳,如何能飞檐走壁?我看像是只猫。”

“也对,或许是只猫吧。”

可是众人俱是东厂一手调|教出来的,议论了片刻,就算在心里已经认定是只猫的小事,也不敢瞒报。

连忙请了毕方来,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知道,说错无碍,若是漏报了,便是大罪。毕方也不辞辛苦,带着东厂出身侦查的严谨,仿佛个机械般处处查看。

毕方看了看那高墙,沉吟片刻,还是点了一队人马,叩开了顾府的大门。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也是东厂一贯的作风。

顾府的门房打开了大门,看到这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心中甚是不平,这帮人在门外守了十来天,搞得整个顾府人心惶惶,这大半夜的又要做什么?

门房露出半张脸说道:“我家主人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类回绝毕方听得多了,没有一个能成功的,不过顾江离对于阴云霁来说是不同的,他也不好直接就闯进去,于是冷冷笑道:“东厂在外看到有黑影进府,担心你家主子安危,所以进来看看,完全是为了你家主子着想。”

门房还想说什么,毕方担心拖久生变,答对了这一句,便挥手径直闯进顾江离的院子。

霎时间顾府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府中下人纷纷起床,在庭院中惊疑不定的注视着这一队人马。

毕方径直走向顾江离的卧房,叩了叩房门。清笙从下房赶到,质问毕方道:“你们东厂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