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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93)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他有这个自信,所以在气势上更是毫不退让的姿态。

良久,李祐温方才说道:“好,朕答应你。来人,将阴云霁送往宗人府。夏安,你随同陪侍。”

复又看着毕方,像是向谁解释一样,低声说道:“朕是允过他,若他活下来,往后有两难,绝不会放弃他。可是他如今昏迷不醒,算不得真的活下来,故此朕还不算食言。”

毕方报以宽缓安慰的一笑,陛下何故向我解释呢,陛下该解释的人还未醒来呢。

不过他知道,李祐温身为皇帝,文武皆相逼迫的情况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第79章

贺希夷在亲眼看见阴云霁被送入宗人府后,便立即离开皇宫返回边关了,他临走前叫来了冯鸣。

天色已经暗了,冯鸣推开钟粹宫詹事府的房门的时候,贺希夷早已在房间里沉浸回忆很久了。

这里是李祐温为皇太女时,贺希夷分在詹事府里的房间,等到李祐温登基,整个东宫都闲置了。如今贺希夷外迁北关,曾经的侍卫上直营里,他的房间已经安排别人住了,所以他还是回到东宫,这个他从小住到大房间。

贺希夷即将动身,满屋的灰尘也没有必要打扫,他只是用铜盆到后院打了井水,擦了擦桌椅,将陌刀放在桌面上,环顾着四周。

曾经他搬到侍卫营时,对这里还没有什么怀旧的感觉,想着左右还是在皇宫里,竟是一次也未回来。

可是到边关后,虽然新的记忆覆盖了旧的,一层又一层,原本遗落的反倒更加清晰了。

就像现在,他穿着侍卫白鹤服,蹲在满是灰尘的床板前,歪着头看向柏木的板底,那里刻着他七岁时“天下第一”的目标,歪歪扭扭的刻痕明明他在的时候从未想着去看,现在却看得心中酸楚。

半晌,贺希夷低头笑了笑,他想以后他一定也要抱着他的儿子过来看看,男孩子要从小就得心怀高远的。

他这样想着却忽略了,他和谁成婚生下的孩子,才可以自小就出入东宫。

冯鸣请示道:“头儿,我已经和言官们都联系好了,那帮人本来都打退堂鼓了,一听我们武将愿意跟他们联合,心思又都活络了。”

贺希夷闻言轻蔑的一哂,锐利的脸廓像只矫捷的猎豹般从容,“嘴再怎么铁,也就是群葫芦。不拿出真东西,就想让陛下服软,简直异想天开。”

冯鸣点点头,“确实,皇上不是个昏君,唯独在这件事上有些执拗。”言罢,却话锋一转,说道:“可是说来也是皇上的私事,头儿为什么非揪着不放?”冯鸣是在试探贺希夷,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希夷冷笑一声,“从前我不理是我不屑理,何必跟一个内侍阉人一般见识。可是现在看来,陛下是动了真心了,我不得不劝一劝了。先不说子嗣国本,就是阴云霁那阴险狡诈的性子,纳入后宫他配么?”

冯鸣摸了摸鼻子,他本来就不是聪明人,更藏不住话去慢慢套,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直截了当的问出了想问的,“头儿,我看着你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对陛下…”

贺希夷笑得张狂,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对她什么?喜欢她?冯鸣,你要知道,我和陛下相识十余年,要是喜欢早就喜欢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冯鸣噎了一下,嘴比脑子快,弱弱说道:“说不定你真的是早就喜欢陛下了呢?”

冯鸣问得快,贺希夷答得比他更快,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断然的喝道:“这不可能。”

这声断喝吓得两人都暗自一惊,贺希夷顿了顿,压低声音,轻轻解释道:“我在宫中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宫,怎么可能喜欢陛下。”片刻又加了一句,“我这一次,不过替天行道罢了。”

习武之人血易热,听到这种话总是心里沸腾着的。冯鸣立刻就感到一阵激动,再不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不住的点头。

贺希夷接着说道:“皇上想拖,那就让她拖,毕竟阴云霁生死不明,若是他最后死了,那朝臣就白和皇上撕破脸了。想必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给言官留了几分面子。若是阴云霁醒了,你就怂恿郑仁递奏折,明白吗?”

冯鸣说道:“明白,咱们话没人家说得漂亮,咱们不出这个头。可是,要是郑仁没能说服皇上,皇上铁了心要迎娶阴云霁呢?”

贺希夷咬咬牙,长吐出一口气,闭目良久,方才说道:“娶就娶,只是不能让她太顺利。”

此言一出,气氛便沉重起来,两人相对着都有些怅然迷惘。

冯鸣不知道为什么阴云霁的事贺希夷这么过不去,曾经顾江离时常出入宫闱时,也未见他这么横加阻拦。

贺希夷是不知道自己胸中无名的憋闷是为了什么,只道宫中果然压抑,不如边关天高地广。

静默片刻,贺希夷甩甩头,像是要甩去这些烦恼。他抄起桌上的陌刀,提着包袱,说道:“边关一刻不能等,我这就走了。”

冯鸣急道:“天色已晚,头儿不如明天再走,路也好赶。”神情中俱是不舍之意。

贺希夷笑了,星眸朗目里意气风发,“走了,以后有得是机会见面呢。”

*

阴云霁在宗人府躺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在夏安的照顾下退了烧,清醒了过来。

阴云霁醒来就看见四面挂着厚厚的棉帛都掩不住的简陋的牢房,想了想,才发现这里是宗人府。

看这摆设好像是上次关押庆王的那一间,阴云霁虚弱的笑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正想着,夏安那张长了皱纹的脸突然冒进视野里来,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不甘心放人回魂的鬼差,“真的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阴云霁皱眉想了想,想必是李祐温派他来照顾自己的,也是,这么重的伤,满裕朝除了他也没人能治了。

“她呢?”阴云霁张口有些气虚,这一问差点咽在嗓子里没问出来。

夏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没来。没良心的,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三天,现在眼底还带着两圈青呢,你醒来倒先问皇上。”

阴云霁凤眸淡淡,轻轻道谢,“有劳你,多谢。”

只这一句夏安也就消气了,他本就是医者仁心兼胆肥皮厚,虽吃过他几吓,但也算是另一种的熟识,更何况他现下重伤,夏安也没真的计较什么。

这一不计较,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仗着他昏迷了这几日人事不省,夏安也乐意充当个知心大叔,“说吧,想知道什么啊?”

阴云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想要知道什么。李祐温把自己关在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要将自己问罪。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场枭首,还把自己救了回来。应该是还想审问自己,想将同谋清算无遗。

甚至,阴云霁静静的闭上眼睛,公开处刑。

谋逆这种大罪,都是公开处刑,以期达到最大的震慑作用。如果主犯是像自己这样的宦官,那更好办了,赤身裸|体的向城门口一挂,飘飘荡荡的任人围观。

那样丑陋作呕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胆寒。

其实阴云霁本没有想要活下来,毕竟在他的计划里,他就是想让自己的死给李祐温留下抹不去的烙印,让她午夜梦回都要因自己而醒。

可是他却被夏安救回来了,他知道这肯定是出于李祐温的命令。既然李祐温想让自己活着,或者更确切的说,想让自己死的时候还没到,那么自己就要按她的心意,在她计划的时刻到来之前活着。

阴云霁缓缓的摇了摇头,漆黑的瞳孔中波澜不惊的望向牢房里唯一的天窗。

夏安一愣,满肚子的话硬生生的憋在嘴边,憋得嗓子眼都有些痒痒。

他想替李祐温解释解释不能来看他的原因,可是人家摆明了不想听,自己还上赶着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