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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13)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时已入秋,但甫从夏季步入秋季,人们身上所穿的,基本都还是夏衫,细细的风一拂,止不住的冷战遍及全身。

“入秋,该变天了。”燕骁移开视线,看了眼天际后,再转回头来看着姚凌云,“寻公子这身衣衫怕是已经不适合现在这个季节了,不如改道?同本王一行,去换件衣衫也好。”

似是无意的邀请,燕骁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

姚凌云明显一怔,而后含笑摇头拒绝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不妨事,我不觉得冷,再者正午将至,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还是有些热度的。”

燕骁挑了挑眉,道:“既然午后日光毒辣,寻公子又何必非要晒上一晒?”

“夏炎冬寒,四季轮转,每一种天气都是独一无二的,既然时候已至,有何妨享受一番?过着这一季,这样的太阳可就见不到了啊。”顿了顿,姚凌云牵起嘴角,再次笑了,笑容很是得体,无论面色还是语气,都诚恳非常,“可路却不同,一路走来,沿途美景,寻也算见过不少,虽然眼下这段路程的风景稍显逊色,可若因此就改道换行,焉知改道后所见之景不是曾经已经见过的呢?最令人期待的景色永远都在前方。”

曾经有一个人,也这样对他说过类似的论调,不愧是姚孟轩教出来的好儿子,果真和你一样,迂腐不堪,愚不可及,哼,燕骁心下冷哼,面上的神色也不由一敛:“你跟你父亲倒是很像,一条路走到黑这点尤似。”

不同于刚才略显漫不经心的嗓音,燕骁此时的声音低沉而冷厉,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和压迫。

“寻境界不够,不敢与父亲相提并论。”

四两拨开千斤势,姚凌云异常谦逊。

燕骁一哂,摆了摆手:“若有自知,便早些抽身,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话毕,也不待人言,便负手离去。

姚凌云远目相送。

自知啊,哈。

他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他的自知和宁王所想的完全不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执念。

如今虽天下大定,百姓安康,可这其中同样也存在着不容小觑内忧和外患,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就该尽己所能,为这个时代尽心尽力,岂能蒙荫先人,又期望同辈,自己却无为碌碌,虚度光阴,不为后世子孙尽些心力?

“公子,大皇子还等着您用午饭呢?”见宁王已经离去,姚凌云却久久未动,站一旁的小太监,不由出声提醒道。

“嗯,我们走吧。”

从少年初登战场至今,连年征战,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打过凡几,也曾赢过,也曾败过,以后也必定还会再踏战场,可燕骁始终觉得,在他的这一生之中,南平之战一定是平生最惨烈的一战。

所谓的最惨烈,并不是指那场战役付出的牺牲太大,恰恰相反,在那场战争中,大襄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全歼了敌方的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敌军,接近十五万的俘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一个也没有。

由于己方策略,及敌方统帅的失误,那是大襄成立以来最辉煌的一次战果。

可一战下来,接近十五万的战虏,没有足够粮草的他们根本无能安置。

为防止军中哗变,作为主帅的燕骁最终下令,将所有的俘虏全部引至峡道坑杀。

随军的姚孟轩得知此事后,激烈抗议。

那是大襄未来的将与相有史以来所爆发的最激烈,也是最后一次争执。

不行,他们已经投降了。

正是因为他们投降了,我才会下次命令,你难道不知我军粮草所剩何几?

那就遣散军队,放他们回归家园。

那是十几万条生命,姚孟轩据理力争。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燕骁坚持己见,毫不动摇。

坑杀手无寸铁的俘虏,与屠城有何分别?

上善伐谋,兵者所为的,是最终的胜利,战场不同于政治,沙场之上为将者一声令下,万千士卒皆有可能就此化为白骨,军者的仁慈不是看他身前放过了多少敌人,而是在他身后究竟拯救了多少同胞,少了他们,这天下根本不会有任何不同。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上位者当以仁治之,而非屠戮!

……

最后,鲜血还是染红了南平。

大襄双壁自此分道扬镳。

辞别宁王的姚凌云,一路向前,很快便来到燕辰所在的御书房。

步入御书房时,燕辰已处理完手边的政事,正端坐着,侧首凝视着自己的右手发愣。他看的如此专注,时间如此之久,好象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姚凌云的到来。

姚凌云也不在意,未出言提醒,只摆手遣退了身后跟随的宫人,双手抱臂,就这么闲闲地靠在门框上,含笑注视着燕辰。

两个人,一个一心看手,一个专注看人。

大开的门外一角,清泉涓细,滴滴轻响,秋风拂过,海棠花落如雨,尽显清美。

时间,在微风地吹拂中,慢慢流逝。

待燕辰回过神来,抬眸,映入眼底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满院清光映人脸,浑然天成,摄心入魂。

非常赏心悦目的一幕。

好半晌,燕辰才直身站起,前踏两步相迎道:“来了怎么不说话?”

“见你看得这么入神,不忍打扰啊。”姚凌云微笑着耸了耸肩,顺势放下手臂,抬步走进,靠近时,亦柔声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燕辰闻言,神色一黯,面上挂着的笑容虽未敛下,可内中却多了些许苦涩之味。

“记得幼年时,九皇叔也曾牵着我的手,瞒着父皇,偷偷带我出去逛过玲珑街。”提及往事,燕辰内心感慨非常,嘴上也是万分惋惜,“当时的玲珑街还不叫玲珑街,也没有如今的繁华热闹,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事全非啊。”

姚凌云顿步停在对方身前,微侧着脸,出口的话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的拐弯:“起争执了?”

燕辰摇头:“那到没有,只是彻底生分了。”

虽感遗憾,但燕辰并未失意,反而更加地清醒,在一瞬地踌躇后,对姚凌云露出了一丝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的笑意。

无论是谁,即便强如当今圣上,在面对感情时,也难免踌躇。这世间诸事,尤其是情,亲情、友情、爱情,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能可一言蔽之的,七情六欲,爱恨嗔怒,又岂是只言片语便可一概括之的?

这种时候,任何言语上的劝慰都是多余的,故而姚凌云并没有出言安慰,只静静地陪伴着,任由偷泻而进的秋风,在二人身侧打转。

静默了好一阵后,燕辰率先出声,转开话题:“今日姚相突然告假,说是身体不适,不知可有好些?”

姚凌云闻言挑眉,笑道:“你信了?”

燕辰转念一想,便明了过来。

“所以是因为九王叔?”

姚凌云点头:“父亲会告假不过是不愿相迎宁王,你也知道的他们两个向来水火不容,今日若是父亲在场,早朝只怕会再生波澜,他是不想让你为难。”

“姚相和皇叔。”燕辰心中微动,轻叹了声,开口道,“无论是坊间传言还是史册记载,关于大襄双壁的传说,无一不令人神往,那是为将者与为相者最完美亦是最契合的体现,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可惜了。”

姚凌云略一沉吟,心下便有决定。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何以如此。”

燕辰疑惑:“嗯?”

关于此事的话匣子既已打开,那也不必再刻意规避,姚凌云顺势道出了隐于心中的长久疑问。

“你还记得五年前父亲寒症发作之事吗?”

燕辰点头:“自然记得,当年姚相寒症发作,群医束手无策,是你千方百计请来了神医齐御风,才彻底根治了姚相的寒症,而后齐御风便入太医院负责照顾父皇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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