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我恨死了这鬼地方!我死都不会留在这鬼地方!”
后来啊,她真的走了。头也不回,丁点儿眷念都没有的走了。
林母一时怔愣,忍不住苦笑。该怪她心狠吗?可又有谁对她心善呢?
“妈——”
林母被女儿的声音惊醒了,立刻经翻过身,只丢下一句:“早点儿睡吧。”
肯定有问题!
林蕊撅噘嘴,只得按下满腹的好奇,打了个呵欠,钻进毯子底下,闭上眼睛。
远远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这一趟车,不知道来自何方,又将驶往何处。
林蕊抓心挠肺,她的生意啊,她的致富经。
她要满床打滚。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就爬起床。连在煤炉边熬粥的林母都吃了一惊:“蕊蕊,怎么这么早?再眯会儿吧。”
林蕊哪里顾得上赖床,满脸严肃:“妈,你给我做个见证,我要做生意切割。”
她的寿司跟串串香事业可不能就这样夭折了,她得将生意传承下去。
林蕊敲响王奶奶的房门,喊王奶奶以及大军哥一块儿来林家。
“奶奶,我还要上学,那就长话短说。我的串串香跟寿司摊子,你也是看到的,生意怎么样?”
王奶奶手上端着盐水浸泡的知了猴,笑着点头:“很好,昨晚上我去逮知了猴,还有人念叨摊子去哪儿了。”
林母在边上压着火,好啊,她家的丫头能耐的,都闯出名头来了。
“我不说,奶奶你也能估计出摊子挣的钱不少,对不?”林蕊端正了脸色,“我妈让我上学,不准我再做生意,所以,今天,我要问奶奶您的意思,愿不愿意接手这生意?”
林蕊原先考虑过雇佣王奶奶,然而她再一琢磨,就发现此事不现实。
无论是串串香还是寿司,那都没什么技术难度。旁边的摊贩不模仿,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生意也是杠杠的,根本犯不上。
光旁边的小馄饨摊子,一晚上就能卖出好几百碗的馄饨。
“这里是串串香的调料配方,奶奶你也知道是什么。不过我要求抽技术股,我不管你每天卖出多少,利润如何,我要求一天十块钱。”
好歹主意是她想的,招牌是她打出来的,她不能白干。
王奶奶摆手:“这是你的生意啊。”
“别,奶奶,以后是你的。”
王大军在脑袋里头算了本账,点点头,替他奶奶做了主:“行,十块钱就十块钱。”
知了猴那是应季的,进入九月份,说没就没了。
林蕊刷刷刷写下一张纸,然后让王奶奶跟王大军都签字画押。
“我还有一个建议,奶奶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大军哥他们厂里头又不许职工搞兼职,咱们楼里头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奶奶的忙。”
王奶奶好奇:“谁啊?”
这栋楼里头住着的基本上都是钢铁厂的双职工。做小买卖那都是被逼得没办法,国营大厂的正式职工才不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玲玲姐。”
王奶奶立刻摆手:“不行的,玲玲不敢出门。再说,小周也绝对不会同意。”
玲玲这孩子命苦,看到人都害怕,哪里能出门做生意。
林蕊站起身:“您要是没意见的话,玲玲姐那边我去说。不过您得每天付给玲玲姐八块钱。”
王大军笑了起来:“要是玲玲姐同意,别说八块钱了,十五块钱我都愿意。”
就玲玲姐的人才,往那儿一站,真是比电影明星都显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广告效应没话说。
林蕊点点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干一天,十五块钱。”
玲玲姐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家门。
打铁要趁热,林蕊没等她妈回过神来,先去敲响了玲玲姐的家门。
周阿姨正端着煮饭锅要出门,看见林蕊就笑:“怎么了,蕊蕊,找我们元元玩儿?”
林蕊囧得无以复加,合着在周阿姨眼中,她就跟元元差不多大啊。
玲玲姐听到响动,抱着打呵欠的女儿从帘子后头出来,冲林蕊笑:“蕊蕊,早上好。”
林蕊一时间又目眩神迷,觉得自己像逼良为娼的老鸨。这样的美人儿,合该娇养着供起来,哪里能抛头露面呢。
可惜真的勇士,必须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任何人都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林蕊开门见山,直接拉着玲玲姐一顿噼里啪啦。
十八块钱一天,每天负责帮王奶奶一道制作寿司跟串串香,晚上五点半出摊,卖完东西收摊。
周阿姨放下手中的锅,侧耳倾听。
一开始她还点头,在家做吃食没什么,能有人陪着玲玲一道干活说话,她倒找钱给人家她都愿意。
只是当林蕊提到玲玲晚上得跟着去出摊的时候,周阿姨就变了脸色。
“不行。”
林蕊抬头:“为什么?”
周阿姨一时语塞,只能含混应对:“元元还要人照应呢。”
“晚上阿姨您难道不下班吗?”
会计又不是一线工人,还需要三班倒。
周阿姨摆手:“蕊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真的不行。”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太差,林母贴着墙已经听到动静。她立刻起身开门,转头示意王奶奶跟大军:“我去说说。”
屋子门没关,林母很快领着周家母女过来。
家里头地方小,大家只能集体坐在床上。
林母索性拉着周阿姨去里间,小声跟人说话:“周大姐,你怕什么,我们都知道。当人妈的,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舍不得孩子受罪。可你要想想,你总有老的一天啊。”
周阿姨低着头,长长地嘘出口气:“我老了,元元也该长大了。这就是我们祖孙三代的命。”
“元元大了有元元的生活,你不让她读书上大学?她要离开家了呢,她要去外头上班了呢。人哪有陪着另一个人一辈子都不挪窝的道理。”
门帘子外头,林蕊拿出奶糕,加上温水调成奶糊糊喂小元元吃。
“玲玲姐,事情不难办。寿司跟串串香,你都是熟手。”
屋子中有大军这么个成年男人在,周玲玲相当不自在,她抓紧了手,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女儿,不敢挪动。
“这个我可以,上街就算了吧。”
她声音轻柔又细弱,听得林蕊简直不忍心。
然而既已打定主意当欺负美人的大坏蛋,林蕊只能咬咬牙,硬撑到底:“不行,玲玲姐,你总得要出去见人。”
门帘子撩开了,周阿姨跟林母站在门边。
林蕊目光落在周阿姨身上:“你们怕什么?是不是怕有人欺负玲玲姐?可是王奶奶跟周阿姨你们都在啊,谁敢欺负玲玲姐试试。”
周阿姨失笑:“我哪里能去。”
钢铁厂的规矩定的很死,谁敢出去卖一只茶叶蛋试试,立刻开除。
林蕊一本正经:“您可以抱着元元在边上玩啊。再说还有大军哥的面子在呢,谁这么不长眼,欺负到你们头上。”
王大军立刻挺起胸膛,故作谦虚又有点儿小骄傲:“解放公园那块,我还是有点儿面子的。”
他也不破坏规矩,每个月一百块钱烟钱照样上供。谁敢打他奶奶小摊子的主意,谁就是存心跟他过不去。
林蕊一个劲儿地抓着玲玲姐的手:“咱们先试试,就先试一晚上。”
周阿姨想起林母劝她的话。
玲玲总归要走出家门的,心病还得心药治。天底下没灵丹妙药,只能摸索着一步步来。
她怕人,那就让她一步步地接触人。
周阿姨鼓足了勇气,点点头,安慰女儿:“玲玲别怕,妈陪你一块儿。”
玲玲姐嘴唇发白,神色惶然,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当天下午,林蕊坐在教室里头简直跟板凳上长了牙齿咬她屁.股一样,哪里能听得进老师讲课的任何字眼。
于兰用直尺捅捅她,小声道:“你姐是不是特严格?我妈也打算给我找老师补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