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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锦鲤运(807)+番外

然而,老同学的一句话点醒了她,祖国始终是姨母心中无法放下的地方。

姨母体她的难处,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姨母就只能将苦涩咽在心里头。

比起身体的劳累,内心的苦楚才是最不堪忍受的。

真正孝顺,就应该体谅姨母的难处,替姨母说出想说,却因为种种顾虑,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话。

车子行到墓园,老妇人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前面停着一排黑色小车,下意识地张口问:“谁来了?”

这是有谁也来祭奠宋家先人吗?

工作人员也满脸茫然,赶紧派人过去问。

不一会儿,有人回来,神情说不出的微妙,只含糊其辞,有宋副主席的老友过来祭拜宋副主席。

不等外甥女儿再追问,里头已经走出几个人。

走在前头的老人见到老妇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朝她点点头,主动朝她挥了挥手。

老妇人心中一片清明,她清楚地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442章 没什么可输

4月初的上海, 已经绿意盎然。

宋家的墓地, 杂花生树, 碧草茵茵,不时有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活泼又惬意。

外甥女儿紧张地看着姨母, 又不悦地瞪自己的老同学。

明明说好的就是回家祭祀,为父母亲人扫墓。怎么好端端的, 又扯上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

老同学也是满脸诧异,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她满怀歉意的朝老夫人的外甥女儿投去一瞥, 她事先的确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外甥女儿下意识地想问姨母,要不要回避一下?

可究竟是谁回避谁?这儿可是宋家的产业。如果让姨母回避, 岂非奇耻大辱?

可是,整个大陆都已经是人家的了,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外甥女儿内心一阵冰凉,不由得懊恼起来, 就连风烛残年老人最后的清静,他们也不愿意给姨妈吗?

一群人之中,最先镇定下来的反而是老妇人。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复了招呼。

墓园门口的人没有冒冒然上来说话, 而是先行避让进黑色小轿车里头, 好方便他们这行人进墓园。

外甥女儿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无论如何, 脸对脸的打照面就好。

大家的情况,能不凑在一块儿, 就不要凑一块儿了。

她的老同学忐忑不安地解释:“老人家已经退休了,这几年功夫基本上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并不过问政事。他说,领导终身制的问题要从他开始解决。”

老妇人微微笑,轻声细语道:“也好,总比躺在病床上,人都糊涂了,还有一堆人围在你边上,想方设法要榨出东西来好。”

人都要病死了,可不是得糊涂了?

外甥女儿不知道她是不是意有所指,不好接这个话茬。

她知道眼下台弯的这位元首,当初姨母是不同意他上台的,认为有待商榷。

结果有些元老背叛了姨母,没有将她的意见传递过去。

这也是姨母最后心灰意冷,主动离开台弯的原因。

她其实是被逼走的,台弯已经容不下她。

老妇人却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礼貌地询问墓地的工作人员,可否有现成的祭祀用品可提供。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仓促之间,他们也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墓园门口的小车门开了,有人推着鲜花车出来,表示是供祭祀的人取用。

老夫人心头情绪复杂,宋家除了二姐之外都是基督徒,即使祭拜先人也只是奉上鲜花。

他们连这点都想到了,老夫人有种微妙的受用。

她点点头,吩咐外甥女儿:“替我跟他们说一声谢,谢谢他们如此妥当体贴。”

然而更多的话是没有的,老夫人面色平静地进了墓园。

宋家墓园前身是万国公墓,当年先人在这儿买了22个墓穴,家人商议不管身前有多少争执,以后一定要葬在一起。

可惜世事捉弄人,最终常伴双亲左右的只有二姐,大姐跟弟弟都长眠于美国。

老妇人忍不住一阵心酸,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宋家人要葬在国外,有家不得归?

她握紧了外甥女儿的手,语带哽咽:“我们为什么都不能回来呀?你母亲跟你父亲也是想回来的。”

话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

她已经96岁了,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已经离世,宋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可预见的未来,她势必也要孤零零地长眠于异国,永远没有办法陪伴在父母左右。

一生个性强硬的老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流不止。

照顾她的外甥女儿也难掩悲戚,抱住姨母默默地流泪。

跟在他们身后的遗族学校毕业生们无不扭过头去,无声地擦拭自己的眼泪。

最后还是外甥女儿的老同学双眼红红地劝慰姨甥二人,不宜悲戚过度。

老人先止住了哭声,慢慢擦拭眼泪,默默在父母的墓前敬上鲜花。

她在墓前诚心实意地向天父祷告,祈求仁慈的父能够允许她百年之后,得以陪伴父母身旁。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保健医生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老人,生怕有个闪失。

反而是老妇人最先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脸上浮起了笑容:“我总算能够回来再看看,姆妈不会怪我了。”

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又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头整理好仪容,这才慢慢踱步在墓园间。

墓园当中最醒目的是二姐的墓穴,矗立着二姐的雕像。

雕像面容慈和,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多年前姐妹最后一面相见,二姐殷切看着她时的模样。

“我跟你二姨像不像?”老夫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沙哑。

外甥女儿点头:“像。”

年轻时还不觉得,等到两位姨妈都老去,她就发现她们姐妹越来越像。

斩不断的血缘,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联系着彼此的心间。

墓园的工作人员赶紧做介绍:“宋副主席生前一直惦记着你,说你是姐妹当中最聪明,最有艺术天分的,拉丁文也好,钢琴也好。”

老夫人含着笑:“二姐总是这样,什么都让着我。”

“主席生前想过如果您能回来,就请邹夫人帮忙接待,您住在钓鱼台宾馆,怕您住她那儿,您会为难。”

老妇人不停地摇头,不知道是后悔当初没有横下心来不管一切回国见二姐最后一面,还是想说这些都不可能。

她就静静地坐在墓园中,任凭故去的父母与姐姐陪伴在左右。

春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仿佛幼年时,母亲温暖而干燥的掌心。

她轻轻地喊着:“姆妈。”,闭上了眼睛。

外甥女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姨母,朝众人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大家,老夫人已经睡着了。

大家蹑手蹑脚地出去,不敢惊动老人。

有人快步走到小汽车前汇报,老夫人舟车劳顿,已经睡着了。

车里头的老人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保健医生试探着建议:“您老人家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刚好可以等等。”

老人家摇摇头,脸上浮出笑:“算起来,我跟小蒋公其实是同学,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就在一起学习,彼此关系还不错。

老夫人是小蒋公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小辈等长辈是理所当然的。”

保健医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试图劝老人稍稍打会儿盹。

他虽然退休了,可工作一点儿也不见少,仍旧不停地奔波,总是希望能够再多做点儿事情。

老夫人足足安睡了两刻钟才醒来,她笑着宽慰担忧不已的外甥女儿:“我也要倒时差呢。倒得还挺快。”

她净了面,收拾妥帖,朝屋子外头去。

果不其然,在墓园门口碰到面的人已经等在屋外。

同样廉颇老矣的人再度朝她点头问好,这一回,他没有再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