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八十年代锦鲤运(806)+番外

它们会重新回归造纸,完成下一轮制浆造纸的使命。

生命就是以这种有趣的形式循环,周而复始奔流不息。

陈志忠坐上去镇里头的拖拉机,他要去那儿转车然后乘飞机回到钓鱼岛上。

对面开进来一辆有点儿像播种机的车子,陈志忠好奇地问大婶:“那是什么?”

热心的村民看了一眼:“噢,是草方格机。手工打草方格太累了,造纸厂的小老板就弄了这么个机器。听说机器不吃油,吃的是天上的太阳。一台机子一天能打100亩地的草方格呢。”

陈志忠一愣,看着自己已经磨出茧子的手,忍不住哈哈大笑。

真快活呀,幸亏他回乡祭祖了。

飞机朝大海的方向去的时候,另一架飞机穿越大海,抵达陆地。

已经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的老妇人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神中不无眷恋。

自从1948年赴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返回过大陆,即使留在大陆的姐姐去世,她也只在纽约缅怀。

故乡啊,故乡就是纵使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开,心中仍旧眷恋的地方。

旁边同样已是耄耋之年的外甥女,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姨母,生怕老人情绪过于激动:“姨妈。”

老妇人摆摆手,示意担忧的外甥女儿自己没事:“我想过无数回,但好像跟每一次想象的都不一样。”

她微微阖上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好集中起精力来回到故乡。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想念故乡。虽然二姐病重之时,她发下狠话,只愿意接二姐去纽约治病,坚决不肯回来。

可是谁又知道,无数次,她在梦中默默流泪,分外想念故乡。

谁不想念家乡呢?即使强硬了一辈子,丈夫临终前的遗言选择的安葬地,也是因为像浙江老家。

旅居美国的时间越久,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去世,她心中的悲凉愈甚。

明明她也是有祖国的人,却不得不客走他乡。

虽然她宣称美国是自己的第二故乡,可她明明有自己的祖国,她为什么就不能留在祖国呢?

近年来,她愈发想念故土,想念母亲。她告诉外甥女儿,百年之后,她希望能够跟母亲合葬在一起,因为她想妈妈了。

结果外甥女儿只能偷偷躲起来哭。

因为她们都清楚,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是母亲的小女儿,同样也是蒋夫人。

她身上的担子太重,负累太多,一言一行都身不由己。

她能做的,就是在大洋彼岸默默地想念家乡,想念亲人。

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关注家乡的一切变化,从探访她的友人口中,试图拼凑出每一个细节。

然而管窥蠡测,她总是无法还原出真正的模样。

她想起老友劝告自己的话,既然早就无官一身轻,决意远离政治了,为什么不能够对自己宽容一点,为自己活几天。

是啊,她已经为正值奉献了大半辈子,她都不知道上帝还留给她几年时间,她为什么就不能迈出这一步呢?

她明明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老太太。台弯早就遗忘她,他们根本不当她是回事,她又何必将不存在的负担强行加在自己身上。

人生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她又逾越了什么规矩呢?

她不过是尽为人子女的本分,为祖先扫墓而已。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让她愈发坚定起来。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终于缓缓停下,机舱门打开了,时隔半个世纪,她的回乡悄无声息。

机场没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没有乌压压的欢迎人群,老人的内心既平和又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这一切,都是按照她要求布置的,可是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够更热闹一些。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孤单,害怕被遗忘。

年逾古稀的男人跟女人站在飞机外面迎接多年不见的客人。

“伯母,路上还顺利吗?”戴着眼镜的女人笑着走上前,主动做自我介绍,“我是素我。”

老妇人点点头,这次她回国,从中大力斡旋的,就有旧友的儿女。

当初老友选择投降,她气愤了小半个世纪,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

可是现在,看着老友的女儿,她又觉得顺顺当当活下来就好。

老妇人侧过头,示意外甥女的方向:“你们也有10多年没见了吧?”

戴眼镜的女人上前同自己的老同学握手,又朝老妇人微笑:“91年的时候去纽约见过一趟,本来想去看您的,但您当时正在休养。”

老妇人微微地叹气:“是啊,我年纪大了,人老了,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戴眼镜的女人立刻反对:“伯母,我再没见过比你精神更好的人了。”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同样满头白发,看着要腼腆很多,她鼓起勇气,献上了一束花:“妈妈,欢迎您。”

后面一排年逾古稀的老人跟着喊出声:“妈妈,欢迎您回家。”

老妇人不由得动容,她一生未有所出,只有革命军遗族学校的学生称呼她为妈妈。

她朝这群同样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点头,突然间笑了:“你们也是老头子老太太了。”

那个时候,她自己自驾车去学校看望这群孩子,他们都是那样的年轻又活泼,总是围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这一生,唯一真正做好的事情,就是办好了遗族学校吧。

在场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还有人笑着应声:“我们长成大人喽,妈妈。”

老妇人微微点头,感慨万千:“是啊,你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个个独当一面。”

站在最后面的工作人员,赶紧走上前,殷勤的询问老妇人是先去休息,还是另有安排。

按照负责她饮食起居照应她生活的外甥女事先递回来的消息,她要先去饭店休息,然后再继续下面的行程。

老人年纪大了,这趟回乡是为了祭拜父母亲人,不希望被外人打扰。

外甥女儿刚要应答,不想姨母却抢在她前头说话:“去墓地吧,我想看看母亲。”

外甥女儿有些犯难,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工作。

然而老妇人却态度坚定:“妈妈是永远不会嫌弃自己女儿的。”

戴着眼镜的遗族学校毕业生鼓起了勇气:“妈妈,我们陪你一块儿去可好?”

老妇人点点头:“当然好,那你们得按照上海人的习惯叫外婆咯。”

工作人员赶紧去安排,不几多功夫,尽量小轿车就鱼贯朝老人家族墓地的方向行驶去。

车子里头都是他们从美国带回来的人,外甥女儿有点儿担忧地问老妇人:“姨妈,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毕竟是从纽约坐飞机到上海,即使机舱布置的再舒服,对于年已近百的老人而言,这趟远游也是沉重的负担。

老妇人微微阖上了眼:“不打紧的,我没事。我们得动作快点儿。”

又是悄无声息,又是安排遗族学校的学生过来迎接,她不想节外生枝。

她人在纽约,却不可能不关注两岸局势的变化。

那个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同意他接位。

听说经国那孩子临走的时候也后悔选错了接班人,可是大势已去,纵然是他,也无力回天。

老人们倒台的倒台,倒戈的倒戈,父子俩打下的天下,现在都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不说继承先总统的遗志,就连三民主义也早就被丢到一边。

那个乌糟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再住下去,只能皱着眉头重新返回美国。

不是没有人想方设法地递话到她面前,希冀可以借助她残留的影响力。可是她累了也倦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侍奉上帝。

外甥女儿不敢再打扰老人,只目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她原本极力反对老人回国,因为害怕会有不测因为担心老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