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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有灯(23)

作者: 牵一 阅读记录

“舒不舒服?”

流氓又无理取闹。

“梅梅,梅梅。”

梅超无力地跟着他不知轻重的节奏,轻不可闻地应他,“嗯。”

她昏沉迷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记得一句话,“小丫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第17章

第二天,梅超就将房间开了一半。

也在花瓣之类的网站上放了义工的招人贴。

这些事情都没跟秦遥商量,她也算明白了,秦遥或许并没有把这个小院的营收看在眼里。

反正他也无所谓,那就按照以前刘燕说的,需要报销的时候再去找他吧。

四海酒店的董事长办公室。

明轩踹了沙发上的人一脚,“那天晚上,你爸可把我拖去派出所了。”

“闭嘴,不想听。”

紧跟着又是一脚,“那是你爸!”

秦遥翻身坐起,以为没什么感觉了,可此刻,心还是微颤。

一把火从心底开始烧,蔓延到四肢百骸。

打火机轻轻地“哒”一声,明灭之间,烟雾悠悠升腾。

他口吻很淡地说,“明轩,我知道你对我好。”

“……”,明轩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但以后,我的事儿,你别管了。”

话一出,明轩又羞又恼。

秦遥瞥一眼身边的人,知道那个蠢兄弟肯定思维跑偏了,“我是说,秦勇的事,你不要插手。”

办公室在四海酒店的最高层——十一层。

这里能够看到清丽新生的朝阳,能够看到豪情挥洒色彩的夕阳。

楼顶似乎可以触碰到天空、白云。

秦遥在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胸腔里像是回荡着寺庙旁紫竹林里的风声。

他终于站到了这样高远的地方。

远离尘泥。

明轩站着,斜靠在方正宽大的办公桌旁,背后是正面玻璃墙。

与全国最大的金融中心隔空相望。

可落在秦遥眼里的,只是那快要将天幕烧出一个窟窿的夕阳。

烟灰落尽。

“明轩,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遥双腿交叠搭在茶几上,脸上没了平时的不正经,夕光丽景映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疲惫。

“你大四那年不是来粤东找工作么”

大四毕业那一年,秦遥有一种终于熬到头了的感觉。

相比同学们的紧张迷茫和焦虑,他兴奋而期待。

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彼时,他手里已经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

大二那一年,云海交通大学的创业基地成立,秦遥是进驻基地的第一批学生。

学计算机的他一开始只是为一些公司设计安全系统,渐渐地与外面那些人来往,对生意上的事由门外汉变成了似懂非懂。

秦遥兼顾学业和创业基地那边的事情,成长得很快。

大三那一年,他有意成立一个工作室,加上云海交通大学的学生创业扶持政策,很快事情就发展了起来。

工作室不大,里面除了他,还有三个同学,一个是他的室友,另外两个事通过招聘的形式找来的师弟,分别来自自动控制专业和物联网专业。

那一年他即将毕业,忙得天昏地暗。

每天为了公司的正式成立而四处奔波,点灯熬油。

事情来得并不突然,他想。

秦勇迟早得扒他一层皮,喝他的血,就像对他母亲那样。

高利贷的人找到学校来。

欠条扔到他面前。

秦遥冷笑一声,欠条,欠条。

真是好一张让他去往地狱的直达车票。

创业基地的位置很好,学校也很上心,花了大价钱装修,力求给学生一个好的成长空间。

浓荫蔽日,井字型的石径小路旁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秦遥曾经看了看,一种都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了?不认识他也开心。

他长在泥水里,如今站在繁花中。

秦遥深吸一口气,笑了,将欠条拿起来,上面是秦勇那一文不值的签字,纸条轻飘飘地被抛在空中,又晃悠悠地像片落叶跌在地上,“冤有头债有主,谁签的字,找谁拿钱。”

随后叫了学校保安,将凶神恶煞的一群人请了出去。

几个师弟吓得厉害,可又强装镇定。

秦遥笑笑,“没什么事。”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在离学校不远处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他只是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傻女人,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照顾好你爸爸。

酒往心里的伤口倒。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边哭边笑,“妈,我不是你……”

“今天,我没帮他……”

“他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你们为什么要生我……”

一个活得像一块补丁的孩子,生来只是为了填补父亲的错误。

久而久之,这生活好像失了生气。

他渐渐也被拉下去,可他不甘心,拼命在泥里站起来。

长大就好了。

秦遥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可今天那群人拿着欠条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长大也并不能完全斩断过去的根。

自己就像个错误,不配拥有长树开花的世界。

并没有能够坚持多久,他很快就将工作室变卖,收回一切可用的资金。

师弟们和同学皆缄默不语,或许是猜到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因为感念秦遥的兄弟情。

秦遥带着钱回了津城,从云海到津城,高铁要坐七个小时。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大学四年,竟然没回来过几次。

筒子楼还和记忆里一样破旧,过道里有人架锅做饭。

秦遥的母亲患病死后,秦勇便将院子卖掉了,大部头还了赌债,小部分买了这栋筒子楼里的一套房子——一间卧室,一个洗手间,一间只能放下一个三人座沙发的客厅。

做饭都是在走廊上。

他望了望五楼的窗户,灯没亮。

那时高中,下了晚自习回来也是这样,家里没人,灯不开。

上楼,开门。

他走的时候带上了家里的钥匙。

一开门,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霉腐气息扑面而来,秦遥连眉也没皱一下。

屋里暗,但托不远处的路灯的福,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他径直走向电视机旁边——这房子的走线排布很是不合理,连带着开关也乱来。

灯开了。

有人。

秦勇躺在茶几下面,周边是啤酒瓶子。

他看了一眼,从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迈了过去,将窗子推开。

窗子的木框边因为雨水变软,轻轻一捏就能掰下来一块。

秦遥踢了踢地上的人,没动静。

他回了房间,将自己的衣物、书本团一团,拿出家里洗脸用的白瓷盆,放到门口。

书本一页页撕开,打火机的火苗很快就蔓延。

二十年前秦遥的痕迹都丢在这个火盆里。

盆里的火苗渐小。

秦遥的手里还有一本相册——相册里只有两页有照片。

一张全家福,一张父母的婚纱照,剩下的,全是母亲抱着他在他的生辰照的。

一页一页翻过去,他像一棵小树苗拔节生长,脸上的童稚褪去,变得坚硬,母亲一如既往地在那一天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温柔的笑着。

只是那件最好的衣服,十年来缝缝补补。

相册被扔进火盆里。

咣当一声,扑出一地的灰烬,飞在半空之中。

火苗再次转盛。

光映在水泥地上,映在他的身上。

没了,都没了。

二十年前他存在的痕迹,都没了。

秦遥看着火盛,而后转小,最后只剩灰烬。

回到家里,秦勇已经醒了。

整个人颓靡不堪,坐在沙发上。

看见秦遥愣了一下,这四年他只是每月给他打钱,并不回来。

愣完,秦勇又高兴起来,像是瘾君子看到了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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