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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有灯(86)

作者: 牵一 阅读记录

怎能这样轻视过往?

秦遥闭了一下眼睛,干涩难忍,心口处越来越沉,那是一种被强硬压下去的怨气,快要十年了,它将要翻涌而出。

飞机降落的时候,津城已经是黄昏,余晖铺洒在雪地里,像一层淡金子。

机场外,一辆黑色的汽车早早地停在路边等着,秦遥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扣着黑色的棒球帽低头快速走过去,拉开车门,驾驶座的人自动下车,他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距离梅超被秦勇带走,快要四十八小时。

秦遥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翻出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手机开机之后,他查了一下通话记录,秦勇仍旧没有联系他。

他阴沉沉地冷笑出声,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说你,尽朝死路走。”

车轮胎碾压雪籽的声音咯吱,在像是结了薄冰的空气中异常清晰。

破旧院落里,秦勇和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屋檐底下,堂屋的灯开着,只是也不怎么亮。

“你确定他回来?”其中一个男人有些不耐烦地问。

秦勇舔舔牙齿,往雪地里啐了一口,“会来的。”

这回答逗笑了另一个男人,“秦勇啊秦勇,你他妈还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搞自己的亲儿子。”

“他要是拿我当亲爹,我也不能这么对他,一个破便利店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儿!”

梅超蹲在窗户脚下,暖气片离得不远,烤得人脸上的皮肤像是有了干纹。

真是满目荒唐,她缩在角落里,觉得无力又愤怒。

“我说你也赌了这么半辈子,也没赢几回,怎么不收手?”一个男人点着烟问。

“不然呢?”秦勇干瘪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凶狠。

“什么?”

秦勇不再回答,像是一根针刺到心间。

这就是一个人被欲望完全操控的模样,他们最接近答案,却装聋作哑继续寻欢。

最接近答案的人,是最为懦弱的人,站在答案旁边,却不敢抬头去看,以自我愚弄的方式在真相周围盘旋。

“这天气,真是贼他妈冷。”男人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几个人进了屋,堂屋门也被关上,只一条缝里透出些光。

院子里静了下来,偶有树枝上的积雪砸在地上的轻响。

过了好久,梅超站起身,腿已经有些麻了,她扶着墙慢慢地活动。

靠墙放置的低矮床头柜破旧不堪,她仔细瞧了一下,柜子和墙中间卡了一大本相册,梅超弯腰拿起来,翻开,翻了几页,婴儿变成男孩,最后一页,是二零零九年,她算了算时间,应该是秦遥刚刚上高中的那一年。

她看着数码照片角落里的时间,大概他的母亲就死在二零零九年。

已经十年了。

秦勇依旧没有变,或者,只是更甚。

梅超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秦勇的时候,在酒吧里随手操起酒瓶子就往秦遥身上砸,那时她和秦遥还没有多熟,依照以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事准则,她是不会让自己掺和进这种事情里的。

若那一次被解释为不明事态下的冲动,那么,后来知道了一切,她仍旧搅和进去了,是为什么呢?

她翻着手中已经有些化渣的相册,看着十六岁的秦遥,她忽然明白了。

不一样,他们不一样,纵使秦勇是他的父亲,可他们就是不一样。

她和秦遥一样,不愿意承认秦勇和秦遥之间的联系。

“不一样的,你和他不一样”,梅超轻抚着照片低喃,“你只是没得选而已。”

夜深了,她贴在门边,堂屋里连仅有的电视声音也没了。

她握着里屋的门把手用力一提,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然后拿出在房间中翻出来的一字螺丝刀,一点点地开始拧木门垫片上的螺丝,动作利索轻快。

老式的木门本就松垮,还只有两个垫片,她很快就卸下来了。

胸腔里的心跳得厉害,她一闭眼,手下一个巧劲,门轻蹭一下地面就开了。

堂屋里的灯开着,三个人打了地铺,歪倒在地上睡得香。

她扶着门屏着气走出来,然后将门轻轻地靠在门框上,堂屋没上门拴,很轻易地就开了门。

地上的被子拱了拱,又不动了。

小院的铁门锁了,好在围墙低矮,借着月亮照在雪地里的光,她小心地避开围墙上的玻璃碎片,手掌刚撑在上面,就被人揪着衣领摔在了雪地里。

“睡睡睡,就他妈知道睡。”男人凶神恶煞,一手拎着梅超的衣领子,一边蹬了秦勇一脚。

秦遥晃了一下身子,搡了她一把,“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还有两下子。”

梅超几乎是被拖回屋子的,脖子上被拽紧的衣领勒出了红痕。

“老子让你跑,衣服给你扒光,老子让你跑!”秦勇上手去拽梅超的羽绒服。

她眼皮一跳,恐惧此时真正地袭来。

另外两个男人很快将她摁倒,秦勇次啦一声,就用□□将梅超的羽绒服划破,漏出了里面的毛衣。

秦遥砸开门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他眼底一片猩红,将秦勇一脚踹翻在地上。

身后柳荫带着人跟着进来,很快将另外两个男人制服。

梅超衣衫不整,还没反应过来,秦遥就已经捡起一边的□□朝秦勇扑过去。

过去令人绝望的体验,成了他现在行动的指令。

梅超的脸变成了当时母亲的脸,母亲也是这样,被他拿去卖掉。

杀了他,杀了他。

”秦总,不可以!“柳荫大惊。

梅超被这声音惊醒,她翻身起来,就看见秦遥一刀一刀地捅在秦勇身上。

闷不吭声。

她连滚带爬地朝秦遥跑过去,拦腰抱着他,他的动作不停,她人几乎被他带到,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秦遥!秦遥!秦遥!住手!住手!”梅超绝望地哭喊。

柳荫很快让人将秦遥拉开,夺下了他手中的刀。

在场的人俱是震惊。

秦勇倒在血泊里,身体不断抽搐,没一会儿就没了反应。

梅超使劲抱着秦遥,“秦遥,你醒醒,你醒醒!”

秦遥染了满身的血,此刻被她抱着,只是大口地喘息,他还在笑,“去死吧,去死吧。”

她号啕大哭,“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的,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是这样!”

柳荫忍不住背过身去,她腿有些发软。

月光亮堂堂地映照在屋檐下,小巷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漆黑一片,让人看不见来路。

他渐渐在她的哭声中清醒过来,“梅超,梅超。”

“我在,我在。”

秦遥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毫无章法,他只是冷,太冷了。

她一下一下地捶在他的背上,眼泪横了满脸。

秦遥松开她,有些迷茫地问她,“你不要我了么?”

她双手捂着脸大哭,“不可以,不可以是这样!”

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很早之前,关于秦勇和秦遥之间的关系,她想过,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她想跟佛祖求一个他的团圆结局。

梅超半跪在地上,紧紧地将秦遥拥在怀里,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的手臂拉下来,然后站起身将她抱起来,两个人浑身都是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

“柳荫,报警。”他的声音很平静。

柳荫身体一僵,眼泪也跟着就流了下来,“秦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梅超双手紧紧环着他,心痛渗入每一个细胞。

秦遥笑了笑,“做错了事,要受惩罚,我没得后悔。”

再久一些日子,梅超总是想不起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他抱着她,冬日夜长,让人恍惚着这白昼再不会来。

后来的十几年里,她没再见过他,甚至没有梦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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