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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有灯(87)

作者: 牵一 阅读记录

只是在梦里,雪地里长长一溜脚印,深重又杂乱,那是他来时的长街,此刻却空无一人。

第64章

柳荫颓然地蹲在派出所门口,眼睛里已经没了昔日的光芒。

报警之后,派出所出警很快,秦遥手上的手铐让她几近崩溃,只知道按着他的指示牢牢拉住梅超。

她深深呼吸一下,空气中一团白气很快散去。

天际泛出灰白,那是黎明。

一杯热咖啡放在地上,紧接着梅超也跟着坐在台阶上,她一身狼狈,套着秦遥的黑色羽绒服外套,不过几个小时,沾染在外套上的鲜血已经发干,变得乌黑。

梅超远远望着一点点露出弧形轮廓的朝阳,嗓子像是被剌了一刀,“津城比粤东冷多了。”

热美式有些烫手心,柳荫忽然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真的才二十岁吗?

“我已经联系了明总,他正在赶过来。”柳荫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眼前的人,但似乎这个女孩子也并不需要安慰。

安慰对于敏感的人来说,更像是一种怜悯。

她点点头,下巴往羽绒服的领子里钻,努力地想要留住一点温度。

“我走了,你好好守着他。”梅超忽然站起身,丢下句话头也没回。

柳荫眼皮一跳,刚想说些什么,看着那道果决的背影,涌起的惊愕和愤怒一下子就消散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子不会丢下秦遥。

就像夜里她那样伤心地抱着秦遥一样,嘴里不断不断地重复着,“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定有,一定有的。”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快要八点了,距离秦遥进去做笔录,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附近的路灯随着渐亮的天光熄灭,道路两旁的树木灰头土脸的,昨晚后半夜又落了雪,几个清洁工扛着铁锹一边骂娘一边铲雪。

柳荫想起了之前秦遥问她,要怎么才能断绝父子关系,她说,其中一方死亡,关系自动解除。

不知道是低温,还是回忆,让她忍不住发颤。

是不是那个时候,秦遥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又或者,更早之前?

她不敢再想下去,这是让她无条件服从的老板。

看着眼前的录音和录像设备,秦遥无念无想,只是觉得疲惫极了,赖以支撑的怨气、恨意随着昨夜散去,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抽干了水分的干尸,眼窝深陷,神情飘忽。

田林手中捏着笔,纸上已经写得满满当当,抬头看被铐在椅子上的人,他心中无比复杂。

短短半年,曾经的“家庭暴力”就演化出了今天的结局。

他站起身,拿起笔录表走过去,拍拍昏昏欲睡的秦遥,“醒醒。”

秦遥仍旧是茫然,视野里找不到方向,只是听见有人在叫他,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秦遥,你看看记录表,是否和你陈述的事实有出入,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按手印了。”

轻飘飘地,一张纸落在他手上,秦遥撑着一口气,脸色青黑,他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他只看到了几个词,弹簧/刀,秦勇,当场死亡。

“不对,不对。”

田林一听,忙问,“哪里不对?”

“少了秦遥,是秦遥,秦遥杀了自己的父亲。”

听他这么一说,田林就知道,面前的人已经糊涂了。

他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田林呐,案子不是谁杀谁、谁打谁这么简单,外行人这么粗暴地下判断可以,可作为警察,你得用心当眼睛呐。”

记录表的一角被他捏着泛了皱褶。

拿起弹簧/刀冲向自己的父亲的那一刻,秦遥有没有别的选择?田林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这个问题。

玻璃门被人敲响,田林抬头一看,同事拎着一整套的豆浆油条晃一晃,示意他出去吃早餐。

军事管理区附近的公交站台,梅超顶着路人时不时的打量快步往家走。

保安亭的岗哨刚好轮班,年轻的兵站得笔直。

“小张。”她的声音有些哆嗦。

“梅超,你这怎么回事?”哨兵看着她满身的血渍问。

张兵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算是哨兵里和梅超比较熟的。

”岗亭的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行。“

张兵打开岗亭的门,她走进去,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不适应,拿起电话就拨了梅军留的部队号码,不到半分钟,电话就转接了,是梅军的助手接的,说梅军不在部队。

挂了电话,她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决定回梅家老宅。

”谢了,小张。“

梅超匆匆离去。

出租车停在斜坡下,雪积得厚,车辆爬坡困难,司机不愿意开上去。

她翻遍了秦遥的羽绒服口袋,找到了他的钱包,随便抽了几张递给司机就下了车。

天空发灰,掺了些泥土黄,这是暴雪来临的前兆。

津城是典型的北方地区,雪天比云海更加粗暴,没有那份柔柔的情调,一下雪就是要覆盖一切的气势,积雪一个多月都不化,连带着太阳都没有什么温度。

梅超跑着上斜坡,边跑边大喘气,她不敢停下来,秦遥在等着她。

她跑得越来越快,几次险些跌倒,但速度仍旧没有放缓。

这泄漏了她所有的恐惧,并不是害怕来自司法机关的惩罚,而是她怕秦遥不放过自己,狠下心来连她也不要了。

时至今日,她最怕的,还是秦遥丢下她。

恐惧里掺杂了还来不及去感受的怨恨,他为什么要走到那一步去,不留余地。

老宅的客厅里,梅军正坐在沙发上和梅老爷子聊天。

梅超推门而入,喊了声,“爸。”

鞋底的雪在暖黄色的木质地板上留了印子。

梅军一愣,看着她狼狈地走近自己,“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梅老爷子沉着脸不言语。

梅超不得不承认,在看到父亲这一刻,她终于觉得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爸,我出事了。”她尽量想要理智完整地讲述事情地来龙去脉,可是眼泪根本不听话,喉头不住哽咽。

半个小时后,梅军搞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爸,你帮帮他。”梅超擦了擦眼泪。

梅军看着自己的女儿,记忆中,她几乎不哭,话也不多,很少向他要求些什么,这样的梅超让他惊讶,让他心疼,也让他自责,他对女儿究竟了解吗?

“别哭了。”梅军手搭在她的肩头,抱着她。

梅超彻底忍不住了,揪着梅军的常服衣襟痛哭出声,“我害怕,爸爸,我害怕。”

一旁的老人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喝道,“哭什么!”

“爸。”梅军喊了声,情绪很平淡,却含了阻止的意味。

她这才打起精神,从父亲的怀里出来,“爸爸,我去洗漱一下。”

“去吧。”

洗手间的门还没关上,她就听见梅老爷子喊得震天响,“别跟老子说你真想淌这混水!”

梅军的声音不高,模模糊糊地,她听不清。

此刻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若没有父母家庭的支撑,只她自己,完全帮不上秦遥,过去的她该有多么梦幻,又该有多么矫情,才会看不到现实。她想,自己那些默不作声的反抗,在父母眼里真的只是小打小闹。

那是一种无法被撼动的权威,梅超想,或许方豫是对的,方豫让她接受好的教育,变得优秀。

冷水扑在脸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看着这样脆弱的自己,她几乎要妥协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听见秦遥呷昵地在她耳边说,“老子就知道你不老实。”

梅超忽然发了狠,不。

人惯于在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里怀疑自己,可是掌握局面的唯一方式就是自我变得更加坚定。

梅军没有明确地说帮不帮,只是带着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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