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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喜堂之上(104)+番外

作者: 或许有一天 阅读记录

徐以寒感到遗憾,老实说,在郑州的时候他甚至自己对自己产生了幻想,他想如果他能被原谅呢?如果他值得被原谅呢?对他来说这个念头已经是幻想之极,到尽头了,他的奢望止步于此。

然而现在,这个幻想、这个奢望也被打破了。

倒也是自作自受。

徐以寒冲邓远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姐姐,就到这了是吗?你要走了?”

邓远看着徐以寒,目光——徐以寒不知道怎么描述邓远的目光,他只是迎上那目光,心想,也许再也看不到了。

徐以寒不知道他笑得像哭,也不知道因为下出租车时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挺括衬衫塌了,整个人像条丧家之犬。

他甚至还轻松地对邓远说:“姐姐,不用担心我。”

邓远说:“那我走了,以寒。”

“嗯,到家了赶快换衣服,别感冒了。”

邓远便转身,跨一步,进了电梯。

这画面和徐以寒设想中的一模一样。

其实他不知道邓远会去哪儿,很可能根本不会回他家吧?他是故意那样说的,仿佛是给自己壮胆。

电梯门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缓缓合上,而是很快地,绝对不超过三秒,就合上了。

徐以寒盯住那块小小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逐渐减小,最终,变成一个“1”。就到这儿,徐以寒想,他只能看姐姐到这儿,至于姐姐接下来会去哪,他就不知道了。姐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姐姐走了,那他就是众叛亲离。

倒也是自作自受。

徐以寒向公司大门走去,从电梯口到公司大门只需直走大概十米。他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有很多,比如张莉为什么曝光他?比如他到底是不是另一个老徐?比如邓远会去哪?再比如——这十米怎么还没走完?怎么这么慢?

当他跨出第十一步时,他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叮”。他转身,好像这辈子迄今为止最快的速度,就在这一转身。

电梯门缓缓分开——合上的时候那么快怎么分开这么慢?总之,总之两扇电梯门是分开了。里面露出邓远的脸。

邓远走上前来,抓住徐以寒的手臂。

“姐姐?”徐以寒觉得自己在做梦,“你回来了?”

邓远垂着眼没看徐以寒,但是手上抓得很用力。

半晌,邓远轻声说:“我陪你进去吧。”

第97章

徐以寒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

邓远皱皱眉,不说话。

“姐姐,”徐以寒执起他的手,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吧。”他承认他希望邓远不要走,但是他也明白,即便今天邓远留下来了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可怜他,可怜一个沉到底的渣滓。

见邓远不说话,徐以寒又笑了笑,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情:“真没事,公司就是我家的,能有什么事。”说完他瞥了一眼公司大门,心中竟然生出几分迷茫,他不知道那扇玻璃门后面是什么,也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不过,这都没关系,他已经有过太多单打独斗的经验,成年之后,也没有哪一场灾难,残酷得过他十七岁时得知妈妈去世的那一晚。

邓远双手扣住徐以寒的肩膀,把徐以寒向自己拉近了。

“你知不知道?”邓远说,“你这种表情,我是第二次见到了。”

徐以寒愣了一下:“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程小白,”邓远直视徐以寒的眼睛,“他也是用你这种表情,对我说,‘小青你等我回来救你’——他有臆想症,一直觉得自己是白蛇,我是青蛇。”

徐以寒:“然后呢?”

“然后他就跳下去了,从‘正心’的教学楼跳下去了,”邓远扣着徐以寒的手越来越用力,“所以今天我绝对不走。”

徐以寒心中一松,:“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跳楼的。”原来是因为程小白,他想,那么大可不必如此,他和程小白不一样。

“我不是怕你跳楼……”邓远顿了顿,低声道,“我是怕自己后悔。”

徐以寒就说不出话了,他默然凝视着邓远,目光有如实体。

半晌,他说:“那我们一起去吧,姐姐。”

徐以寒推开玻璃大门,就见蔚蓝的所有员工齐刷刷挤在编辑部里——编辑部直接连通大门。徐以寒走进编辑部的同一瞬间,所有人噤了声。他们全都看向徐以寒,目光各异。

徐以寒扫视众人,片刻后问:“方文呢?”

“……他在会议室。”小彭道。

“行,所有部长以上的,去会议室开会。”

邓远便跟着徐以寒进了会议室,在徐以寒身边坐下。到此时此刻,众人也没心思好奇邓远是什么人了。顶灯被调到最强档,惨白的光芒落在方文脸上,照得他的黑眼圈黑中泛青。

徐以寒第一个想问的人就是方文,他怎么被张莉拍到代笔视频的?张莉怎么得到他的账户明细的?他对张莉了解多少?但对于方文和张莉的关系,徐以寒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所以他犹豫几秒,并没有向方文发问。

他知道,如果他问了,方文一定会说实话,而实话就是他和张莉偷偷谈了恋爱,然后张莉出卖了他,或者说,张莉和他谈恋爱就是为了获得某些“证据”。徐以寒不想方文当着这么多人难堪,也许因为是他主动找方文代笔,也许因为,邓远坐在他身旁。

这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会议,从晚上八点半一直开到将近十二点,其间有嘲讽,有鄙夷,甚至有谩骂,徐以寒全盘接下。最后,当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徐以寒、邓远和方文。

方文垂着眼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一尊石像,他的下嘴唇开裂了,透出殷红的血色。

徐以寒感到异常疲惫,甚至想倒在邓远身上睡一会儿。但他看着方文那模样,还是说:“抱歉。”

方文哑声道:“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活该。”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平日里总被同事们夸奖年轻,都说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而这一天,方文似乎突然就显出了疲态和老态,他已经三十多岁,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十年有余,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法当编辑了。没有人会聘用一个代笔作假的编辑。

方文说得对,他确实是活该的,说一千道一万,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句“抵挡不住”——那些钱是那么现实的、丰盛的诱惑,正如他用代笔费买的那张高级床垫,舒服得令人一躺上去就不想起床了。这酸楚需得饱经生活磋磨的人才懂,有时候金钱的诱惑不在于数额巨大,而在于那诱惑过于具体,具体到一张床垫,一件不起球的羊毛大衣,一间干净的不需与室友共用的卫生间——实在是太具体了,所以真的难以拒绝。

难以拒绝诱惑是可耻的,但可耻并不意味着这件事不可理解。

所以徐以寒还是缓缓起身,再次对方文说:“抱歉。”

翌日,蔚蓝网络文学公司发布声明,除了诚惶诚恐的道歉,余下内容是:

一、t解除徐以寒、方文的一切职务。

二、t取消“病忘”参赛资格,其他五位选手继续比赛。

三、t对其他五位选手进行经济补偿,具体补偿金额将于稍后同选手协商决定。

当天下午,徐以寒上交了所有公司文件及印章,他的办公室也被迅速清空。徐以寒和邓远回到家,在客厅茶几上,他看到邓远直播时戴过的猫耳,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灰。网络上,事件仍在发酵,而徐以寒已经和蔚蓝没有关系了,同时,他们找不到张莉,也联系不上杨立秋,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了。

徐以寒感到几分恍惚,之前的那段日子像一场大梦,复仇也好,铤而走险也罢,都是一场大梦。他忽然想起他曾向赵辛嘲讽刘语生,顺带嘲讽那些网络作者。他嘲讽他们为了钱更改结局,他嘲讽他们文案里的“避雷”不过是另一种献媚,而他最不屑的,则是他们愚蠢的执拗:痛苦着,写下来,被,最终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