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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诀(291)

季遥歌应该是在恶水河出生,并且在这里长到十三岁才被带去万仞山,说恶水河是她的故乡,并不为过。

她却摇摇头:“没感觉。我对恶水河的记忆,对离梵和长夷的记忆,好像很浅很浅……”与其说她是近乡情切,倒不如说她是因为对自己的过去没有感觉,才更加无所适从。

漫长的千年时光,恶水河的生活只是沧海蜉蝣,而那零星的记忆里,这段幼年懵懂的岁月,并不美好。

就连原风晚都认为,离梵应该爱着长夷,而长夷虽然背叛蛟族,却对离梵亦爱过刻骨之情……

可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一刻都没有。

“元还,说说你的过去吧?”季遥歌忽然开口。

元还微讶:“我的过去?”

“嗯。我没听你提过,也没听别人说过。你的师门,你的来历,你生于何地,你如何走到今时成就……”季遥歌似笑非笑抬头,“乃至你喜欢过哪些人……”

元还眉梢一扬:“你想打听的是我的从前,还是我的情史?”

“都想听。你别骗我没有。”季遥歌来了兴趣,“我活一千年,都遇到……”她打开手掌扳起手指数起来,然后放弃,“我都遇到好些男人,你活三千多年,就没遇上可心的女人?”

“有。也很多。”元还笑了,“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季遥歌瞪他:“拣重要的说说。要刻骨铭心那种!”

刻骨铭心……

元还想了想,开口:“楚隐和你提过吧,他曾经借我之躯吃掉了我的同伴,其中有一个姑娘,与你差不多。”

第195章 情史(虫)

乱曦斗稳稳飞在半空,并未飞得太高,天色晴好,万里碧空,放眼望去青峦漫洒,大地广亵。季遥歌聆听的目光认真而诚恳,挨会在元还身边,像个讨要故事听的孩子。

“她和我一样,当年都是散修,没有师门,更没师父。那时我还年少,沉迷炼器,修为并不高,相遇之时恰逢我遇险,是她救我一命,而后我们便相识,结伴历炼。我们有些相似,都是因为钟情之物而迈入仙途的。她有一双丹青妙手,以画入道。我则是喜欢钻研杂术,以炼器入道。像我和她这样的修行方式,成长得很慢,很多时候都要临到寿限才得顿悟,所以常被同辈取笑。”

元还说话时唇际嚼了缕笑,这过去在他心中似乎并不痛苦,回忆起来充满温馨,一如季遥歌回忆顾行知。她所怀念的过去,也只剩万仞山上顾行知教她习剑,带她四处游玩的时光,那与爱情也许已经无关,单纯就是段美好而平静的时光。

“你们这是志同道合,她叫什么名字?”季遥歌双手托腮,手肘撑膝,斜望元还。

“她叫……郁离。”元还提及此名,目光微怔。

“‘竹名郁离,不知所出’的郁离?”季遥歌轻道。

元还“嗯”了声,又道:“虽然修行缓慢,可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对各地名川典故如数家珍,和她一起历炼毫不枯燥。她心有大志,想绘尽万川风光,四时盛景,我呢……则想阅遍群书,知尽天下事,炼制百宝,一起名扬天下。”

那是少年元还才有的梦想,那时心头血犹热,炼宝制物是为扶弱助小,知事习物是为济世苍生,只不过他救过很多人,也间接害过很多人。所知之物越多,所握之力就越大,那种力量不同于个人术法,于他而言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却可能祸及苍生,有时候说是错,不说也是错,救是错,不救也错——就如当年谢冷月问他邪剑修法,顾行知请他出手救白韵……这类的事在漫长岁月里发生过无数次。一物两面,正反难分,他不能预知后事,无法知道自己所行是对是错。

“知事晓物,革新造器,助天下人掌握天下之法,然则人心为私向邪,握重器而行祸事必不能免,但从长远来看,这依旧是造福苍生之事,否则何来成长?世祖劈创万华时,也无法想象这里会出现多少的纷争厮杀,但万华还是一年年繁盛起来。”季遥歌淡道。

元还笑得温柔:“真巧,她和你说了同样一番话。”

“那是个心藏天下的女人吧。”季遥歌收回目光望向郁郁青山。这样的女子,元还不动心那才奇怪,他们不仅志同道合,还彼此知己,所谓神仙眷侣,形容的是他们这样的人。而她有什么?她只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无数未解的谜团,未散的仇恨,她根本没有余力去心怀光明,去胸怀天下。

女人就是矛盾的存在,问他的时候,她没想太多,可问出来了,又不免要在心里比较一番。

季遥歌有些烦恼。

“嗯。”他肯定了她的话,话锋却是一转,“我们一起历炼了很长时间,也闯出一些名头,她借画传情,向我暗示……”

季遥歌蹙了眉:“等会,你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她双拳相碰,两个拇指对弯。

“那时我沉迷炼器,眼中别无他物,更无心儿女情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元还白她一眼,“她也不是拘泥私情之人,我与她坦荡磊落,互为知己,从来没往那方向发展罢了。”

“是你年轻不解风情吧!”季遥歌开始同情那个姑娘,“暴殄天物。要换成我,遇上你这样的榆木疙瘩,我早就……”

“你早就怎样?”元还眯了眼盯她。

“没怎样。”她闭上嘴——按她现在的性子,喜欢的话当然是先要了再说,谁耐烦拖泥带水的夹缠不清。

他“哼”了一声,又道:“我没明白她的暗示,后来我们就同赴秘境历炼,却谁也不曾想到竟误入虫巢,遇见蛛皇……”他笑容落下,墨瞳失神,“那场历炼,同行六人,只我一人生还,其余人皆葬身蛛腹。楚隐与我死战,最后寄入我元神之中,借我之手屠噬他们,郁离……算是死于我之手。”

说来也讽刺,他毁了楚隐的虫巢,楚隐杀了他最重要的人,可他们却不得不共寄一躯,不离不弃。

晃眼数千年。

“那你后悔吗?”季遥歌小声问道。

元还望向她:“后悔什么?仙途艰险,生死难测,我们每次历炼都做好殒身准备。”

“我是说,你后不后悔没有接受她的心意?”

他没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才点头:“后悔。”若能早点明白,也许结局不会改变,但至少过程应该会大不相同,他们不会遗憾,她不会到死都没能看到他的心。

往后漫长岁月,他徘徊人间,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错过,不能再辜负,只是志同道合又性情相投的人,他再没遇见过。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吧?一千年,两千年?”季遥歌又问他。

他的答案是模糊的:“很久。”久到他记不清时日,也记不清她的模样,回忆起来仿如隔世。

一千年?两千年?也许更久……

季遥歌便不再开口,闷声坐在他身边。这段过往他说得云淡风轻,哪怕最惊心动魄的情节也潦草带过,和“刻骨铭心”这四个字似乎无甚关系,但于元还这样豁达的人而言,过了数千年依旧还在怀念的感情,那必定是很深的。

当初他也许心如止水,郁离是那颗投湖的石头,虽未能激起涟漪,可那石头到底沉落湖底,永远留在那里。

坐了一小会,她郁色满面地仰头躺下——不痛快。去恶水河不痛快,听到过去不痛快,看到元还也不痛快。

怨她自己,没事问什么过去。

元还听得动静,转身倾下,斜倚她身畔,打量着她不虞的面色道:“你要我说的我也说了,怎么反倒又不高兴了?”

“如果她现在活过来,我和她,你会怎么选择?”季遥歌脱口而出。

“这个如果的前提条件不可能出现,你的问题没有意义。你想我如何回答?”作为一个严谨的人,元还从来不考虑完全不成立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