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107)
他转身便去浴室。很快,水声响起。
一点点把燥热的空气铺设开,冲散了属于他的气息,她也能抽离出神绪,转身去另一边,开始收拾明天他们要带走的东西。
中途,林槐又打来电话。
她拿着手机,听了会儿浴室门背后的淅淅沥沥,无休无止的水声,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才接起。
“林栀,刚才怎么把哥哥电话挂了?”林槐疑惑地问。
“啊,不小心按错了……”她小声撒谎说,“哥哥,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回来是吗?”
“嗯,明晚。”
“玩的开心么?”
“啊,还可以……”
“他,现在在你身边么?”林槐吊儿郎当地问着,听起来漫不经心,却明显言有所指,语气倏忽一沉,“哥哥有话跟你说,你避开他一下。”
她捏了捏裙角,自然知道林槐说的是沈知昼,那天她跟他走,林槐就一直黑着脸,看起来老大不情愿。
她不知觉手心捏了一把汗,默默答:“他不在。”
林槐顿了顿,这才开口:“回来后,不要跟他来往了,躲着他点儿,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知道吗?”
林槐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以前可把他当好兄弟看待呢。现在却轮到他这么教训晚晚,真令人唏嘘。
她迟疑着:“为……”
“不为什么。”林槐冷淡打断她,他的口气可真不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晚晚反而听出了他的胸有成竹。
正是心如鼓擂之间,林槐说:“你听哥哥的话就好了。哥哥那么疼你,不会伤害你的。他可能会害你,害我,但是,哥哥不会害你的,你要听话,哥哥是在保护你。”
“……嗯。”
她心跳久未平复,愣愣地答,从心底依稀却感觉到林槐可能知道什么了。
“算了,”林槐换了语气,问她:“明天是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啊?”
“是你过生日呀。”林槐笑着。这个生日,是林问江当年在福利院领养她和林榣的日子,她想起来了。
林槐继续笑道:“忘了?”
她没说话。
“明晚七点的飞机是吗?”
“嗯……”
“正好,明晚接到你了,去吃个饭吧,给你过生日。”
“……好。”她只轻轻回应了一声,思绪却全然不在林槐的话上。
随后,林槐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挂了电话。
门“啪嗒”一响,沈知昼也洗完澡出来了。他穿了条及膝短裤,上半身水汽莹莹,裹着坚实的胸膛和一线窄腰。
她愣怔一瞬,没顾上脸红,立刻把手机背到身后,慌神地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眼角轻抬,睨她一眼,她那点儿小动作早已落入他眼底,他只勾唇笑笑,也不说话,走过来坐下,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的一刻,她才有了勇气,提高了声音说:“刚才,是林槐打给我的。”
他声音依旧淡淡:“嗯,说什么了?”
她咬咬牙:“没说什么……但是,他好像查到什么了,让我……躲着你。”
“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才有了反应。
“你就——‘哦’?”她不可置信地反问,拔高声调。
他睨她一眼,手里风口一转,热气突然朝她喷薄而来。
她本来脸就很热了,如此一来,她恐怕自己脸更烫,立刻向后躲了一下,匆匆说:
“你不打个电话问问戚伯伯吗?万、万一他发现了你……”
他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低眉笑笑,转手关闭了吹风机,同一刻,低哑的声线落下来:
“我管不了。”
“……什么?”
他倾身过来,长臂一揽,敛低了眉眼瞧着她,一字一顿道:“管不了。”
“什么管不了?”
“他怎么查我,我管不了。”
“那你怎么办……”她又气又急,“你不跟戚伯伯联系一下吗?问问看到底怎么办才好?”说着她还去帮他找手机。
“怎么办?”他按住她,古怪地重复一遍,笑道,“当然是,先把该解决的解决掉。”
“……”她一张唇,话还未出口,就全都被堵了回去。
洗澡之前只是开了个头,中场休息片刻,现在才是重头戏。
半道,他又适时地停了下来,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刚才想说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笑,恶作剧意味显然很浓,“现在你可以说了。”
“……”她红着眼,唇撅起,看起来气恼异常。却也满颊羞色。
两种表情在她小脸上同时浮现,他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脸,侧开身子,好整以暇地支着头,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你什么表情啊,嗯?”
她动了动唇,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我是说……你万一……被林槐发现了怎么办?”她见他满面惬意,更感羞愤,“你就差最后一步了,沈知昼,你努力这么多年,就差最后……出点事,你、你怎么办啊?”
他阖了阖眸,慢条斯理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你用刀捅的那个人死了,你怎么办?”
这件事已过去了好一阵子,发生后他一直没向她提及过,像是怕给她施压似的,如今提起,却有点翻旧账的意思。
她抿唇,一下觉得理亏,静静低下头。
“你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如果出点什么事,你想过怎么办吗?”
她依然哑口。
“你没想过,可我想过。”他淡淡说,迎上她一瞬抬头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你想过什么?”
他一开始没说话,只吻了吻她。她咬着牙,用破碎的声音说:“你想过什么啊……你告诉我啊。”
他声音异常地冷静:“我想过,如果那个人死了,我就替你去坐牢。”
她闻言至此,轰然一愣,狠狠地挣扎了一下,怒声道:“沈知昼,你有病吗——你在说什么混蛋话——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他拥回她,沉沉的声线拂过她头顶,“而且,我还有更混蛋的话没说,更混蛋的事没做呢。”
她怔着心绪,又要开口反驳,一阵小风掠过身后。她闭了闭眼,事已至此,要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她紧张地揪了一下手边的被子,等了好久,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怜惜地吻她,柔声问:“怕吗?”
“……不怕。”她摇头。
“我说,你怕我死吗?”
“……”
“怕林槐发现了我是卧底,然后弄死我么?”
她这才微微颤抖了起来,从心底由衷地感到害怕,刚吞吐着说了个“怕”字,她就痛得呜咽。可心里的痛楚更剧烈,被他刚才的话触到了神经,突然就哭了起来。
他听到她哭,想起来她儿时到现在,总是怕疼的。她骨骼生得纤弱,细皮嫩肉的,他缓声问:“疼?”
她流着眼泪点头,然后,突然拉住他胳膊,急急说:“不……”
“不要了?”
她咬着牙,将脸埋入枕头,羞赧与心底那种惶惶不安的心情做着斗争,她闷声说:“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沉默下来,稍后,就给彼此了个痛快。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那个长达多年的空洞,也一瞬间被填满了。他不会再离开她了。
下一刻,他就争分夺秒地开始索-取,仿佛是怕下一秒,他也会失去她。
他也,再不会离开她了吧。
她逐渐学会了享受,他也找到了更好的节律,与她一同沉沉浮浮,在天地之间反复迂回。
仿佛坐上了一艘飘飘荡荡的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沉浮漂游。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在甲板上无休无止地纵情寻欢,从白日到黑天,历经昼晚,把两个人合成一个人,到不了尽头。
也不想去找那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