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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17)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喂,”他稍一给枪上膛,凑过去对着哈桑的额头,“你不会说话吗?”

哈桑吓得要死,瞪着眼看着他,又一次咳嗽起来,这次稍稍能说几个字了:“我……我……咳咳咳……”

沈知昼就将那枪口抵在他脑门儿,挪也不挪的,笑吟吟的,“认识我吗?”

哈桑匆匆摇头。

“不认识我就来杀我,”男人哂笑,“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要当杀手吗?”

哈桑继续摇头,满脸恐惧。

“有那种很厉害的杀手,喏,就趴在外面那么高的地方——”

他说着,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碎裂的窗户外面,“然后啊,就这么——”

他用那枪口敲了敲哈桑的脑门儿,嘴角始终挂着笑,薄唇轻而缓地,一张一合:“啪——”

“……”

哈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的一声,你就死了。”

哈桑咳嗽地更厉害了:“咳……咳咳……”

他不客气地嘲讽道:“就你这点本事和胆子,还来杀我?”

“……”

“你多大了?”沈知昼又问。

哈桑咳嗽了下,声音沙哑地答:“十、十五……”

“十五啊,”沈知昼站起来,“还是个小朋友啊。”

“……”

“小朋友,”他回眸,朝哈桑笑了笑,“小小年纪可别学坏了。别跟哥哥一样,成了个坏人。还有,刀可不能乱玩儿。”

晚晚抬起头,睁大眼看着他。

他低眸,温柔地看着她,然后虚勾了下唇,对她轻轻一笑,揉了下她的脑袋。

她咬了咬唇,垂下头去。

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很难过。

不清楚那种感觉从那里油然而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舒缓。

他将手里的枪别到腰后,长腿一晃,往屋外走了。

晚晚蹲到哈桑那边,拍了拍他的背,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哈桑抿了抿发白的唇,摇头,心头惴揣,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那枪口抵住他脑门的寒凉触感,似乎还在。

“哈桑。”晚晚认真地看着他,“他不是坏人。”

“……”

“他真的不是坏人,”晚晚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喏喏地重复着,“哈桑,他不是坏人……我哥哥,他不是坏人。”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如果简单地来说,像是,怕沈知昼给哈桑留下个坏印象一样。

复杂来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坚持。

“……”

哈桑抬眼,冷冷地看着她。

“他不是坏人。”

晚晚最后又说一遍。

那种难过的感觉,又一次直攻心肺而来。

哈桑将她甩在一旁,艰难地,往一个方向爬故去。

他勾着胳膊,手指一拨,拾起了那把刀,然后捏紧了站起来,声音冷若寒霜,

“他是毒贩。”

-

大半个门廊还没绕开,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尖叫——

“哥——哥哥!你快跑!你快跑——”

她疯狂往外跑,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慌。

两截纤细的小腿,随着奔跑,那裙摆像是要跟她捉迷藏,缠在她腿面,纠缠住她,要绊倒她,让她被后面的人追上——

“哥哥——他、他……”

沈知昼扬出手臂,顺手将她一揽,拦到自己身后。

他刚想从后腰掏-枪出来,手指已经触到了枪柄,而那个男孩儿像一匹饿狼一样,突然就扑了过来,嘶喊着——

“杀了你——”

倏地,他腹部传来穿刺而产生的剧痛。

潺热的液体,顺着那痛感的源头缓缓地渗了出来……

晚晚彻底哭喊出声:“哥哥——”

沈知昼拧了拧眉,低下头,伸出手捂住伤口,滚烫而粘稠的鲜血,渗透指缝,在到处之间流淌。

无休无止。

“哥哥……”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带着她和哈丹驾车出逃,突破重围不幸中枪的时候,他明明,是想救人,想救她,想救哈丹的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救了哈丹,哈桑还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

为什么,哈桑一口咬定他不是好人,说他是毒贩。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血。

目睹那血一直从他伤口流出来,而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仓惶地伸出手,胡乱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感受到那滚热的血液,她哭声哽咽,“怎么办啊哥哥……你在流血……哥哥,疼吗?是不是很疼?”

“伯母他们快回来了,没事的……一定,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想说,她去河滩那边找许凌薇他们回来。

可是,她不能离开。

哈桑还在这里,他真的,会杀了他。

“……”

哈桑提着被鲜血浸红的刀,有一瞬间的失神。

自己手里的那把刀,真的刺穿了他的腹部。

刚才还气势赳昂,笑意斐然的男人,整个人像被揉皱了一样,一点气色都没了。

他缓缓地,背靠在墙上,捂着还在潺潺地往外冒血的伤口,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抬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狠狠地瞪视着他。

“杀、杀……杀了你。”

哈桑看到他的眼睛,还是害怕,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声音也跟着颤了起来。

“你死了……这个世上,就、就没有那种东西了……就、就没有人……要把哈丹卖掉了去、去、去换……了……”

沈知昼痛苦地吸了吸气,稍能平复一下痛感。他一手揽着晚晚纤薄的肩,用了干净的、没有血的,那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流了很多的泪。

比他的血都要滚烫。

然后——

他沾满鲜血的手,利落地,抽出腰后的枪,对准了哈桑——

砰——

一声枪响过后,万物俱寂。

-

一时嘈杂四起,一众热闹之中,他却相反地安静。

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的,真空的,不透风的透明罩子里。

好像有很多人围拢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很吵,比阿阚和虎仔打嘴炮的时候还要吵闹。

他感到烦躁,直想抽烟。

有烟吗?

有什么东西,来回在他皮肤上穿刺。

一开始有痛感,后来,那块儿皮肤就麻木了。

他万分厌恶,针头穿入皮肤的那种感觉。

以前他很少生病,一生病,就意味着很可能要打针。他不喜欢那种感觉,针头扎入皮肤,异物入侵,好像有什么不可扭转的东西,在剥夺他所有的知觉神经,抽干他的灵魂。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他还在读小学,发了高烧,放学后去了妈妈的诊所。

一个医生叔叔将他裤子拔下一半,露出他半个屁股,妈妈在旁边哄着他,说:“知昼啊,你忍一忍,你是男孩子啊,怎么能害怕打针?”

是,他只得忍受。

因为他是男子汉,是男人,他要忍受。

他说不出,他是不是害怕打针。

大概……姑且算是害怕吧。

总而言之,就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哪怕匕首的横截面穿刺入他肌肤,子弹穿透他的皮肉,相比起来,他更厌恶打针。

那年刚到伽卡,去见康泰亨的时候,有人用乙-醚迷晕了他,要给他注射什么东西。清醒后,他在一个屋子里,四肢被绑在一张床上。

他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有些盗汗而已。

听闻是程嘉树说服了康泰亨,拦下了要给他注射冰-毒的人。

具体如何说服的,他不知道。

但后来,他一开始以为的好相处的程嘉树,总是在跟他作对。

说来可笑,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相处的人?

不过都是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罢了,每个人守着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利益,处处如履薄冰,时时战战兢兢,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向后一步又会如堕地狱。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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