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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18)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他又睡了很长的一觉,不甚安稳。

梦见了很多事,好像又醒了很多次,零碎的梦拼接起来,他终于回想起来,那是他还很小的时候。

那天,妈妈特意嘱咐他,晚上放学晚点回家。

还把手机交给他,让他回家敲门之前,打个电话出去。

电话是。

110。

-

许凌薇说,他可能总失眠,已经形成了常态,所以这几天养伤期间,他才时不时地会醒来。

但每每醒来,他总是迷迷糊糊的,意识还没恢复,就又合上眼睡过去。

索性这次受的伤,没有上次的枪伤那么严重。

晚晚一直陪在他床边。

她每天都敦促炊事班的阿姨做些鲫鱼汤,南瓜汤什么的,据说都对愈合伤口非常有帮助。

可凉了再凉,热了再热,他都没有碰过一口。

只能靠注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每次注射完没一会儿,他都会醒来一次,出一次冷汗,然后又睡过去。

这天晚上,大家都睡了。

她给他把许凌薇托同事买回来的衣服放在了床边,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晃着腿,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看着他出了很久的神。

他以前。是是什么样的呢?

感觉和现在没什么差别,总爱笑,吊儿郎当的,做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但是一旦认真起来,那种可怕的执意,又很吓人。

柔暖色的灯光下,她凝视他高挺的鼻梁,紧阖的眉眼,还有这些天以来,慢慢地恢复了血色的唇。

感觉他应该,不是那么痛苦了。

真好。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眉心,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像是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指腹轻轻地点到他鼻梁。

忽然,有羽毛一般的触感,扫过她手上的皮肤。

他睁开眼,虽唇还是有些白,但气色明显恢复了很多。

不若上次受枪伤后接连昏迷了三五天都没醒来,这一次,她姑且认为,他大概是贪睡吧。

哥哥也还没长大呢,也有贪睡的时候呀。

“哥哥,你怎么样?”她问。

他侧了下头,抿了抿唇,很久之后才低哑地回了声:“……嗯。”

“伤口,还疼吗?”

她小心地伸手,想触碰他腹部的伤口,但又不太敢,停在他身体上方,又缩了回去。

忽地,他一下子将她的手,按在那伤口上。

“……”

“别怕,摸摸。”他的声音沉而哑,有气无力的,“哥哥不疼了。”

她眨了眨眼,看他的确没有痛苦的表情,才放心地将手心贴合上去。

隔着层厚厚的纱布,仔细去感知,隐隐地,居然能感受到血液的律动。

好像一切如常。

但又不是了。

他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疤。

他都不会害怕的吗?

他怎么就能,那么义无反顾的,挡在她前面呢?

他不要命了吗?

万一,那一刀刺穿他心脏怎么办?

她想着,就又红了眼眶。

他艰难地扯出抹笑,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了,晚晚?你怎么又哭了?”

“哥哥,知昼哥哥,对不起……”她垂着头,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我没能保护好哥哥……对不起。”

他听她语无伦次地这样说,鼻息一动,就笑出了声。

他不敢太用力,怕牵扯到伤口,平缓了一下,声音一沉,懒懒地说:“哥哥不用你保护的。”

“我、我再长大一些……”她抬起双泪朦朦的眼,望着他,我见犹怜的,“我再长大点儿,就、就能为哥哥做些什么了……就不用哥哥保护我了。”

“长大了也不用,不用你为我做什么,”他静静地说,复又转过头,望着有些破败的天花板,“你是女孩子,哥哥来保护你。”

她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心底酸酸的。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动静。

啪——

一声枪响过后,窗户玻璃应声而碎。

沈知昼神情一敛,下意识地背过那窗户去护她,顺带着,警惕地从他枕头下摸出了枪。

这间屋子是独立的朝外的门窗,一声巨响后,有人粗鲁地把门踹开了。

程嘉树握着枪,缓缓地走进来,看着床上的男人,冷笑:“找了你这么久,快大半个月了,你果然在这儿躲着。你还真是个胆小鬼,沈知昼。死不敢死,活也不敢活吗?”

晚晚缩在床下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听到这声音,她并辨识不出是谁。

好陌生。是谁?又是来杀哥哥的吗?

沈知昼抬眸,冷冷地看着程嘉树,深深一沉气,“晚晚,出去。”

晚晚浑身一抖,她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一刻,手脚好像都无处安放了。

“啊,我就说嘛,我听说你身边这些天陪着个小姑娘嘛,”程嘉树慢条斯理地笑起来,“那天开车撞我,也是为了救她走吧?怎么,怕我杀了她?”

沈知昼抿着唇,没说话。

“想不到你喜欢小一些的女孩子啊——所以啊,你是要跟她躲在这里躲一辈子?生意不要了?大家还得仰仗你替康爷发散生意呢,什么冰-毒啊,大-麻啊,海-洛-因……”

“——晚晚,”沈知昼提了口气,眼底一点点浮起阴鸷,语气更沉,带了些命令的口吻,“我说,出去。”

“哎,小妹妹,你要听话呀,你待在这里,子弹不长眼,误伤了怎么办?误伤了你,他说不定会要了我的命呢。”

程嘉树不咸不淡地说着,然后,凑上前。

他主动地将手里的枪放到一旁,再一挥手,拨开沈知昼的枪。

“我一个人来的,”他站到沈知昼面前,抬头,死死盯住面前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想保护她,就跟我回去。”

第13章 白夜(12)

“晚晚,出去。”

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控制不住地发着抖。最终咬了咬唇,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终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身后咣当一声,门关上了,她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程嘉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威胁我了?”

沈知昼胳膊一伸,直接将手里那枪,朝上抵住了程嘉树下颌。

他抬起下巴,冷冷觑着程嘉树,轻慢地弯着唇,似乎在笑,然而那笑意,却丝毫未达他眼底。

他的眼神冰冷异常,语气也同样冷冰冰的:“怎么?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程嘉树好整以暇,丝毫不惧:“当然不是。”

“你最应该做的,就是一枪打死我。你程嘉树也在伽卡混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枪不离手的道理吗,嗯?”

程嘉树挑了下眉,“你伤的不轻吧?”

顺着他握枪的那只手,看到他腰部缠着的绷带,程嘉树轻哂着,讽笑起来,“命都差点没了,还有口舌跟我说这些?”

“我这不是活的很好吗?”沈知昼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能活到你孙子,跪在你墓前哭着喊爷爷。”

程嘉树却丝毫不恼,慢条斯理地掏出口袋里的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轻轻咳嗽了声:

“天真热啊,这么热的天让你这么紧张,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我也就不折腾了,我就该多找几个人来把你绑回去,省得废这个口舌。”

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由而立逐渐步入中年,他的精神状态,不知是不是错觉,却好像一天不若一天了。

沈知昼记得刚来伽卡见到程嘉树时,他还是个精神头很足的男人。

总爱穿一身黑色祥云纹的冰丝唐装,开襟盘扣,领口束得一丝不苟的,常眯着一双狐狸眼笑着瞧人,脚尖一下下地点着地,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酝酿着什么坏点子。

除了康泰亨,大家最怕他。

程嘉树继续说:“康泰亨明天下午回伽卡了,你现在不回去,躲在这里自在逍遥,还带着个小姑娘,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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