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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19)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程嘉树意外地没有大呼一声“康爷”,挑着眼尾看他,笑容却颇有些无奈:

“总之呢,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杀了康绥,你躲在这里,给别人看看可不就是心虚么?”

“凭什么以为是我杀的?”

“别那么单纯,康泰亨的亲儿子死在了你眼皮底下,你以为单凭你一张嘴解释不是你杀的,或者躲在这里根本不解释,他就不会怀疑你了?”

沈知昼皱了下眉,冷声地说:“我没说我不回去。”

“我知道,”程嘉树甩了下丝绸帕子,仔细地折好,好像那是件什么世间罕有的稀奇宝贝一样,妥善地塞回口袋中,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小孩儿捅了你一刀嘛,你还给了他一枪。”

“……”

“想不到,枪不离手的你,也有枪法失误的一天,”程嘉树轻嗤着,那双狐狸眼直直地盯着他,“丢人啊,亏你还是警校出身。”

沈知昼浑身一震。

丝丝寒意从他脚底,蔓延至四肢,一点点地麻痹了他浑身的神经。

“很意外吗?”程嘉树哼笑着,一副又要威胁他的口气,“沈知昼,你都能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儿开枪了,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从警校出来的,就都是好人吗?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沈知昼眸光冷冷,抿了抿唇,不说话。

程嘉树随意坐在床边,直视面前脸色越来越沉的男人,一双吊梢的狐狸眼中盛满笑意盈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

“其实我很想问,那个小男孩儿捅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恨他呀?你恨死他了是不是?恨不得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你呢,也恨不得杀了我,还要撞死我,你也恨不得杀了康绥,还有康泰亨,是吗?”

“因为你呀,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对吗?但是啊,沈知昼,你仔细看看,你看看你沾满血的这双手,你啊,已经做不回好人了。”

“你现在,就是个毒贩,你要杀我,无非就是杀毒贩嘛,但是你自己也是毒贩。毒贩呢,就要有个毒贩的样子,别装都不会装,知道吗?”

沈知昼听他说了一通,始终不言不语。

只是寡漠地看着他,神色愈发冰冷。

程嘉树说完,轻慢地拿起自己的枪,站起来,轻轻拂开沈知昼握着枪的那只愈发冰凉的手,自己手里的枪,直朝着他的眉心,字字顿顿地问:

“你是警察派来的卧底吗?”

男人的眉心,随着那枪口的力道,狠皱了一下。

只一瞬,便逐渐平缓开来。

他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看着程嘉树,手里的枪,直冲程嘉树胸口,冷笑:“你想知道康绥怎么死的吗?”

程嘉树一扬眉,似乎来了兴致。

“他啊,问我是不是卧底。”沈知昼哂笑着,“我说,我是他妈派来的卧底。他不信我,自己凑到我眼前要求证,就这么——被我一枪杀了。”

他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不挪分毫。

“你也想死吗?程嘉树。”

“你杀了我,”程嘉树丝毫不慌,反诘道,“你以为你就能活下去吗?”

沈知昼掀了掀眼皮,寒意渗入眼底。

“你会死得比我还要惨,因为你不仅杀了康绥,还杀了我。”

“死了一个康绥,我们两个人同时会被怀疑,这无所谓,但是再死了我,那剩下的那个活着的你,就百口莫辩了。”

“不用证据的——因为没人会给你作证,阿阚和虎仔都死了,所以啊,你就是内鬼了,康泰亨会怎么折磨内鬼,你不是不清楚。”

沈知昼凉薄地觑着他,声音冷若寒霜,“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毕竟你的档案已经抹得足够干净,”程嘉树舒了口气,“很简单,跟我回去,我在康泰亨面前替你作证。”

沈知昼眉梢一扬,眼底浮起兴色。

“我会跟他说,你不是内鬼,康绥也不是你杀的。”程嘉树敛去脸上的笑容,“我会说,是我杀了康绥。我,才是卧底。”

-

晚晚绕过屋前屋后,去各个屋子的里里外外,喊许凌薇和医疗队的大人们起床。

刚才那人来的时候放了一枪,虽在伽卡这么乱的地方,听到枪声不算是太稀奇的事。

但那一声,离得太近,几乎响在耳畔,如一支穿云利箭,瞬间就割破了这座小村落的静谧祥和的夜晚,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三三两两的人起来了,穿着衣服,就要起身去外面查看枪声的来源。

晚晚一脸惊惶地跑进来,站在许凌薇面前,气儿还没喘匀,就急匆匆地说:“伯母……快、快去……看看——看看……”

许凌薇拧着眉责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哪儿去了?你自己看看表,这都几点了?”

许凌薇边穿着衣服起身,连珠炮似地,先给她轰了一通:“刚才外面有枪声你没听到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让你乱跑。咱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再跑丢了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这边多危险,怎么就是不听话?”

说了一通后,许凌薇看到她眼圈越来越红,快哭了似的。

话音立即一收,稍默了须臾。

她陡然才想到,小姑娘大半夜的可能是又跑到沈知昼那边去了,她这些日子一闲下来就朝那边跑,劝也劝不住。

想着,许凌薇穿衣服和鞋子的动作便更快了些。

不知怎的,想到刚才那枪声,她也隐隐有些不安,自沈知昼来了,那种不安感尤甚,上次他被哈桑捅了一刀,谁也没料想到。

他身边仿佛每分每秒都危机四伏,状况让人无法预估。

趿着半只鞋,许凌薇去门外拿了把锄头,和一群人匆匆地往外走,拉住晚晚问:“晚晚,你是听到枪声了吗?从哪里听到的?”

千万,别是在沈知昼的房间……

“是,是哥哥那里。”晚晚发着抖说:“有个人……他有枪……”

说着,她就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伯母……快,快去、去看看哥哥——那个人,带着枪来,要杀他……”

沈知昼刚才执意让她走,他是在保护她。

可他呢?

她明明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有枪。

上次哈桑的事带给她的冲击不小,沈知昼的伤也还没好。

那个男人,说不定会趁他伤未痊愈杀了他。

她心急如焚地一路过来,跑丢了只鞋,那只赤着的脚上沾满了泥泞,却顾不上回头找鞋子,就那么一直跑,一直跑。

好像是在跟下一次的枪响赛跑,似乎跑得快一些,就不会听到那枪声响起,就可以喊人起来,去救他。

身前身后,一群人如蜂拥般,就往那边走。

夜深了,一盏灯火冥冥之下,他的房间却安静得诡异。

房间的木门被踹坏了,拍着左右流窜的夜风,摇摇欲坠。

屋内早不见那个不速之客的身影,沈知昼安安全全的,半倚在床上,

他闭着眼靠在那里,身上随意地盖着条薄毯,眉宇沉沉的,非常安静,像是睡着了。

仿佛那声惊醒了大半个屋子的枪响,只是幻觉。

“这不是没事吗?人呢——”

“晚晚,枪声不是从这里来的吗——”

大人们都在质问她,像是在责备她撒谎一样,沈知昼就在那里半倚着,呼吸平稳,明明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听到动静,恹恹地睁开了眼,侧了侧眸。

看着屋外前来查看的人们,一一将他们打量过去,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虚脱感。

程嘉树走前对他说:

“涝季过后,伽卡就越来越不景气了,这下康绥死了,没人接康泰亨的班,康泰亨做完手术后元气大伤,力不从心了。还有之前那位林先生,一直有意要兼并伽卡生意的事,你记得吗?”

沈知昼默了一会儿,掸了掸烟,点头。

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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