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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时光里听过你(75)

在缅甸的时候,认识了李正。

一黑黑瘦瘦的小伙,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十八岁入伍当兵,三级军士长,笑起来眼睛总带着一条缝,特别憨厚,他的枪法特别准,入伍以来,每年都是“神炮手”。

他曾创下了连发记录无人能敌。

一特有前途,对未来无限憧憬的男孩,在一次交火中,他右臂中弹,队里麻醉药紧张,他一咬牙跟队医说:“就这么取吧,给其他的兄弟留着。”

那一瞬间,所有人为之动容。

全手术过程,他闭着眼睛,咬牙愣是没坑一声,苏盏站边上看了他好久,李正反倒还宽慰从容地对她弯了下嘴角,“这么点伤真不算什么。”

那可是子弹啊。

后来,苏盏采访他,“真这么热爱这个国家吗?”

李正说:“爱。”

“你家里人呢?”

“先有国,才有家,我父亲也是军人,这是他一直教我的。”

苏盏无言,望着黑夜里,男人那张坚毅的脸,她心生悲怆。

“怕不怕牺牲?”

李正坐在她旁边,仰头对着月亮,虔诚地说:“怕牺牲,我不会轻易让自己牺牲,但不惧怕牺牲。”

国有难,必不负使命。

无畏亦无惧。

这是所有士兵的觉悟,

他们愿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静默一阵,大概是意识到话题太沉重了,李正说起了别的。

“我给你说说我的女朋友吧?”李正刚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温柔,“我有个女朋友,长得可漂亮,跟你一样漂亮,不,比你还漂亮,她眼睛很大,有灵气,会说话,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她是个老师,人也很温婉,已经商量好了,等我这次派遣服务结束,我们回去就结婚。”

苏盏笑,“很好啊,恭喜你啊。”

李正忽然静了下去,低头拨着面前的草苗,说:“苏盏,你什么时候回国?”

“不知道,先漂一阵吧。”

李正坐在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放在草地上,然后拔下几根小草苗,一圈圈绕着,低着头,认真地绕着,他动作很娴熟,仿佛已做过千百回。

很快,一个草戒指成型,他把它塞进透明的小瓶子里,用塞子塞好,递给苏盏,“你回去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她在一中教书,叫韩文文。”

苏盏接过,“好。”

“名字是不是也很好听。”

“嗯,好听。”

李正叹气,“你就是太闷。”

去年年底,缅甸战争结束,苏盏随着维和部队一起和李正一起被派遣至南苏丹救援。

那段日子,苏盏仿佛置身人间地狱,见惯了生离死别,看着担架上不断抗回的伤残尸体,悲怆难闵。

她在心里不断祈祷。

——神啊,请保佑李正平安归来。

——万能的神,请千万让他平安回来。

——千万,千万,中国还有一个姑娘在他结婚呢。

然后,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李正的尸体,被炮弹炸的面目全非。

关于人生的感悟,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通透了。

如果有来生,就做一棵树吧。

没有为什么,

就守护你的家乡,守护在你最爱的人身边。

……

苏盏轻描淡写地讲完了李正的故事,再次看向谢希,“我现在并不打算考虑感情的事情,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做。”

后者已经惊讶地嘴巴都张不开了,显然抓错了重点:

“姑奶奶,你跑去当志愿者?南苏丹?缅甸?你居然还去了索马里?”

“……”

“你知道索马里的别称是什么?”

“……”

“强奸之都。”

“……”

“areyouok?”

“……”

“没被人怎么着吧?”

“滚。”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看上去像什么么?”

“什么?”

“教堂里的修女,无欲无求的那种。”

苏盏没理他。

“你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翻了一眼,懒得回答:“鬼知道。”

……

次日,苏盏门被人敲醒。

陆烨明顶着鸡窝头出现在她面前,连衣服都没整理,穿的乱七八糟出现在她的面前,倒也不惊讶,深知谢希那张大嘴巴,她淡定地揉揉头发,“你来了?”

陆烨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才憋着气儿,默默地喊了句,“我他妈就操了——”

苏盏也没理他,自顾自走进厨房倒水喝,陆烨明跟在后面质问她,“你回来居然不通知我?”

她穿着真丝睡衣,靠着琉璃台喝水,“你知道的也不慢啊。”

“……”

陆烨明站得老远打量她。

发现两年不见,她变得更有味道了。

楞在原地,怔然地脱口而出,“苏盏,你变了。”

她端着杯子,闲散地靠着,半开玩笑地说:“我把头发剪了,是不是年轻了很多?”

“不是这样……”

陆烨明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儿变了,除去新加坡那段阴沉沉的日子,她现在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身段儿依旧好,模样依旧漂亮,或者说更明艳动人。

他阅人无数,能略识点女人的皮相。

苏盏在他眼里算上乘,冰肌玉骨那些都不说了,最灵的是她那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儿,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有灵气的一双眼,随着年岁的增长,灵气退了些,但比以前更亮,更勾人。

陆烨明力气好像回来点儿,前阵的肺炎差点儿把他半条小明给搁置了。

“回来不走了吧?”他不确定地问。

苏盏喝着水,“暂时不走。”

时隔两年,两人都变了,生疏了许多,很多话不再跟以前一样毫无顾忌,他竟跟毛头小子一样无措,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头说,想起昨晚谢希说的那些。

心头又是冒起一阵冷汗。

“没受伤吧?”

苏盏没说话。

陆烨明一下就急了,冲到她面前,“真受伤了?伤哪儿了?我看看?!”

早都过去了,她不想再提。

“陆大哥。”

陆烨明一愣。

多少年了,她从没有这么叫过一声,那时候她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他陆大哥,陆烨明觉得格外好听,心心念念都是这声,好几次想哄她喊几声,后来她却再也不肯喊了。

总是陆总陆总的叫她,格外生分。

他顿时软下来,抿着唇说:“你说。”

苏盏说了自己的计划。

陆烨明听到一半,脸就黑下来,冷眼望着她,“出去两年,还忘不了他?”

苏盏摇头,“跟他无关。”

陆烨明表示不信。

苏盏很坦然地望着他,眼神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刚遇到他那年,确切地说,我是被那帮男孩吸引,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冲劲,青春,和热血,然后我才注意到他,渐渐地,跟他们相处,我彻底被感染,第一次知道,居然还有这样一帮人存在,他们也为国家打荣誉,也为国家拿奖牌,他们也有自己的粉丝,能燃起一代人的灵魂,只是圈子小众,为什么还被社会歧视,甚至被家人忽视。”

陆烨明深深地望着她,她认真说起某件事的时候,总让人着迷。

他说:“其实,现在电竞并没有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苏盏苦笑,“不,有些极端的家长为了阻止小孩打游戏,甚至家暴,现在不应该出现这种极端的想法了,也许我做的这件事毫无意义,也不能改变任何人的看法,我只是想送他一个礼物而已。”

无关爱与不爱。

仅仅只是一个礼物,仅此而已。

也不需要他知道。

……

这两年,人虽然变了,还好,有些东西并没有放下,还能拿起。

南璇的笔名再次被她捡起,并且成立了工作室,时隔三年后,再次登录微博,私信评论完全被轰炸,骂她的有,表白的也有,感慨万千,她把一些不相干的微博全部删光,看了下粉丝,已经一千多万了。

然后在关注列表中,看到了那人的名字。

,简单三个字母,不加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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