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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袖清风探花郎(183)+番外

埋在土坯中这近百个白薯,他零零散散都分给了旁人,如今其实也就只剩这一个了。

沈英吃得极慢,半晌才道:“你来这里,不怕染病么?”

“沈大人不也不怕么?”

“我怕的。”沈英嗓子难受,忍不住一阵咳嗽,“我并非无牵无挂。”

陈庭方淡淡笑,只说:“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听闻有灾情亟需人手,鬼使神差地便来了。或许都是命定,也说不定。”

天下这般大,他偏偏一路走到了这里。

沉默了半晌,沈英方开口问道:“是因为代悦么?”

陈庭方微微偏过头去看他,不确认但也不否认,只稍稍仰头看了一眼房梁。

沈英见他这般反应,又是过了许久,才终是开口说道:“若那个人——还活在这人世呢?”

☆、【九二】急流勇退

沈英这话说出来,陈庭方脸上神色却仍旧淡淡,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又是过了许久,陈庭方才轻声叹道:“落发受戒前,师傅曾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说我知道,但之前那十几年,我过得太狭隘,为此利用过旁人,亦辜负过真心,想放一放。但师傅说出家并非避世,远绍如来,近光遗法,要有出离心,亦需菩提心。万法唯心造,诸人的世界都不同,不过取决于自己的心如何去看待。”

那时陈相见儿子消沉,一时间便同他说了实话。二殿下并非真死,而是先帝不希望他再卷入这倦人纷争当中,索性用了金蝉脱壳一计。召襄王进京后那阵子,朝中忙成那样,沈英却在百忙之中出了一趟城,办妥的也正是这事。

没料到陈庭方却已觉心灰意冷,始觉诸事均是讽刺。自诩聪明地活了十几年,到头来其实过得真混沌。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何况他素来未能直面自己的爱欲,也从无人应承他的爱欲。

他决心遁入空门,开始是有避世心的。但这路行得越远,在佛家清净庄严的修行道场中,才慢慢体悟到自己本心。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又做过什么样的事,抱有怎样的真心,亦怀有怎样的抱负,心胸渐广而更从容。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诸事不过在轮回场中沉浮。

沈英听他这一番说辞,微微愣神。

陈庭方却侧过脸,极淡地笑了笑:“以前我觉着出家与死是相等的事,或想不开,或走投无路,或对诸事皆心灰意冷……现下方体悟其中造次与浅薄。”

沈英见状便未再提沈代悦的事。

这夜好不容易熬过去,外面天才微亮,宵禁解除的钟声响起来,沈英便起身出了门。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还有要紧事,不能多耽搁。

陈庭方坐在角落里靠墙浅眠,闻得动静亦是起了身。

沈英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眼下灾情已控制住,等来了新的父母官,想来这边的事也该告一段落。救命之恩难以言谢,不若等事情都了却后,到我家去坐坐罢。华阳是个好地方。”

“沈大人心意我领了,但我还要上路,便不去叨扰了。”

话已至此,沈英也没有更多话可劝说,低头与他行了合十礼,这才孑然一身出了门。

——*——*——*——*——

南边的疫情终于得控,朝廷遣派新的父母官到任,荆州借来的驻军亦渐渐撤离灾区,沈英做好最后的交接,上书禀复皇帝,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城回华阳。他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在华阳城一间客栈睡了两日,养好了精神,换了崭新袍子,这才返家。

他到家时阿树正在哭闹,孟景春哄他睡觉,蓦抬头,才发现门开了。

阿树忽然止住了哭,孟景春眼眶胀疼,此下心情竟难以言表。沈英到底是瘦了,孟景春看着格外心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沈英神情一如往常,走上前抱过阿树,阿树望着他便咯咯笑起来,模模糊糊喊了一声“爹爹”。

沈英竟忍不住想哭。

在那边九死一生,诸事种种,他都未与孟景春提起。孟景春见他平安归来已觉万幸,更是不忍心让他回忆这其中艰辛与困苦。

倒是沈夫人,见到他唠唠叨叨说了好久,又瞧他消瘦成这般模样,便说要他在家养一养身子,好好补一补再回京。

沈英百般顺应,一句多余嫌烦的话也未说。

此时已是临近夏末,距离他离家已是一个季节过去了。他错过了阿树的周岁酒,想起来便问孟景春抓周结果是什么,孟景春笑笑,说:“你猜。”

沈英锁眉想了会儿:“莫不是抓了吃食?”

孟景春只笑,回说:“相爷眼中,阿树将来竟是好吃贪玩之辈?”

沈英展眉道:“这不一定,抓了吃食,指不定是将来口福甚好,与他娘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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