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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143)

这几十年间会发生什么?

他自己会在何时、因为何种理由离开这间公寓?

盛清让侧头看向矮几上立着的座钟。

座钟滴答滴答地响,廊灯昏昏照亮前路。

宗瑛垂首看一眼手表,距晚十点越来越近,她征询他的意见:“把灯关掉吧,免得浪费。”

盛清让点点头。

宗瑛走向玄关,关掉了那盏廊灯。

室内重回黑暗,门窗闭锁,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盛清让起身,提起藤条箱子和公文包走向宗瑛,腾出一只手,握起她的手,两人一起等待敲钟声的响起。

“铛”声过后,宗瑛伸手摸到熟悉的廊灯开关,“啪嗒”一声响,头顶光源倾覆而下。

现代灯光稳定明亮,盛清让抬头又垂眸,对上宗瑛视线,听她问:“你是打算歇一晚明天回去再出发,还是今晚赶夜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宗瑛低头看一眼他随身带的行李箱,便猜到他是决定赶夜路,遂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她松开手,侧身从玄关柜里翻出一串钥匙,推开门往外走,一回头却见盛清让仍站在那里。

他同她说:“太晚了,你需要休息,不必送我的。”

宗瑛看着他的脸,半晌回道:“比起睡觉,我更想送你一程。”

这话中暗藏了对分别的不舍,与其独自失眠,倒不如一起待到天明。

盛清让闻言握紧箱子提手,走出了门。

进电梯,看楼层数一格一格地下降,至一楼,宗瑛快步走出电梯,出门取车。

她将车开到公寓楼门口,盛清让就站在那里等她。

她探出头,指指车后座:“放后面。”盛清让默契地拉开后车门,将手提箱放进去,关上车门,又绕到前面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

两人都坐进车里,宗瑛才问他:“第一程要去那里?”

他答:“先到南京。”

又要上沪宁高速,宗瑛单手扶着方向盘,打开车载导航,输入目的地。

导航提示音响起,宗瑛掉头驶出街道往南开。

阴了一整天的上海,乌云密布,空气潮湿,像要下雨,汽车穿行在夜色中,只有霓虹灯和寥寥车辆相伴,有些冷清。

开了半小时,汽车驶入加油站。

加完油,宗瑛又走去便利店买了些食物,她折回车内,将装满食物的袋子放到后座,又翻出钱夹,将其中大钞全递给了盛清让。

屡受接济,盛清让这次拒绝道:“我还有一些现金,不用了。”

宗瑛默不作声收回钞票,继续上路。

这是黄金周回程高峰期的前一天夜晚,路上多的是回家的车辆,而他们奔行而去的,却是个陌生城市。

深夜高速,一路快速掠过路牌和树木,视野中的道路标线不断被吞没,远方仍然一片漆黑。

下高速时已近黎明,云层叠压,天际线格外的低。

进入市内,天边才真正现出光亮,宗瑛瞥了眼导航仪上的时间,将车停到了路边。

汽车临近早已经停运的南京西站,循车窗看出去,仍能看到那座改造过数次的老火车站,这也正是盛清让下一程的出发点——始建于1905年的南京下关站。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眼看着六点整逼近,除了抓紧时间道别,什么也做不了。

宗瑛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掩唇沉默,忽然叹口气,转身伸手,捞过后座上的手提箱和塑料购物袋,全都塞给盛清让。

盛清让将行李搁在脚边,望向宗瑛。

还剩两分钟,且秒针越走越嚣张,宗瑛看他数秒,终于开口:“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安地回来。”

盛清让回望她,声音低哑却坚定诚挚:“也希望你手术成功,好好地活下去,我会回来。”

尽管各怀顾虑、即将各奔东西也没有相守的可能,但在昨夜那个瞬间,隔着大半个世纪的两颗心,曾紧挨在一起,并不约而同地奢望过——不分离。

盛清让言罢伸臂,宗瑛亦倾身回抱了他。

临别拥抱也以秒计,眸光里再多渴切,于分离刹那,都只能收敛强忍,彼此触碰的手,也只能松开。

盛清让拿了行李,同她道别:“那么,再见。”

宗瑛余光再次掠见导航屏上时间,三秒,两秒,一秒——

“再见。”她说。

副驾位在顷刻间空空荡荡。

不远处的南京西站显出落寞,它在30年代却是南北交通枢纽,沪宁铁路线的起终点。

盛清让整理行李准备进站,才发现塑料购物袋里塞着一只装满现金的钱夹,他转过身回看着落的位置,仿佛宗瑛的车还停在那里。然而哪里有什么车呢?三两旅客匆促走过,一辆自行车咕噜噜轧过,最后一辆福特t型车在那停住,下来两位衣着考究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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