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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54)

盛清让右拐进入医院大门,一辆救护车乌拉乌拉从他身边疾驰过去,他闻声停下脚步,又见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了大楼入口处。

他想起和宗瑛的第一次见面,同样是在一辆出租车里。他头一回来这间医院,也是因为那次偶然的相遇。

那天宗瑛下车后,出租车驶出医院,很快他也下了车,折返回医院却没有再见到宗瑛,打算回公寓,又突然下起雨,因此撑开宗瑛那把印着“9.14”和莫比乌斯环的雨伞,离开了医院。

他大概不知道宗瑛在楼上看见了自己。

回过神,盛清让快步走进药店。冷白灯光罩着,空调大力往下吹风,店里有一股阴凉凉的草药味。穿白大褂的老药师倚在柜台后看杂志,听到脚步声,往下压压老花镜,抬眸避开镜片看向盛清让:“买什么药啊?”

盛清让担心买错,特意将宗瑛写的清单拿给药师看。

对方又推推老花镜,眯眼仔细辨认一番,这才到柜台里拿了两盒药出来,说:“家里面刚生小孩呀?”

盛清让点点头,取出银行卡递过去。

老药师一皱眉:“几十块钱还刷卡,没得零钱呀?”

他钱夹里仅有法币,只能答:“抱歉,没有。”

老药师无可奈何,只能叫来旁边一个年轻人,这才给他结了账。

他将药盒收进公文包,又快步出门,去找那间营业到晚12点的商店。

商店门口摆着卖相不错的果篮,里面客人寥寥,各色商品密集堆在货架上,大多是些住院必需品,最西边有专门一排架子,摆满新生儿用品,品类齐全,但可选余地极小,倒也省得犹豫不决。

盛清让站在灯下仔细看奶粉的配方说明,没有看出所以然,索性作罢。

他对照清单选购齐全,提着篮子去结账,盛秋实这时恰好进来买了一罐热咖啡,站在他身后排队。

收银员刷完卡让他输密码,又撕了单子给他签字,卡片就放在柜台上。

这时站在他后面的盛秋实突然眯起眼,凑近看了一眼柜上信.用卡,卡片正面印着“ZONG YING”拼音。

盛秋实顺势一瞥,POS签购单上的签名,流利签着“宗瑛”二字。

这个名字并不常见,且这张卡片也实在面熟。

盛秋实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他将商品一件件装进塑料袋,几乎全是婴儿用品。

盛秋实可疑地蹙起眉,哪晓得盛清让这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盛秋实委实愣了愣,直到收银员提醒,他才倏地回过神。匆匆忙忙给了钱,盛秋实连零钱也不要,直奔出门,迎接他的却只有茫茫夜色,已经见不到盛清让的身影。

盛清让离开医院回到公寓,核对清单,一切备妥,只剩一套换洗衣物——

是宗瑛的换洗衣物。

盛清让犯了难,衣服放在哪里,需要哪些衣服,他一概不知,只能怪自己没有询问清楚。

他洗了手,走到宗瑛卧室门口待了数秒,最终压下门把手,推开房门,咔哒按下顶灯开关。

昏黄灯光亮起,陈旧的十六格窗映入眼帘,一张木床紧挨东墙,西墙面并排摆了两只大斗柜,家具少而实用。

他拉开右边五斗柜,顺利从里面找出一件衬衫一件长裤,但因为压得时间久了,衣物上多有褶皱,需要熨烫。

正要拿上楼去熨,盛清让突然想起些什么,遂又折回卧室,但又迟迟不确定要不要继续翻——

她需不需要换内衣?需要。

他在昏昧顶灯下做出了决定,又俯身拉开斗柜,从中翻出一双干净棉袜。

随后他又转向左边斗柜,拉开第一层,没有发现内衣;拉开第二层,没有;第三层第四层,仍旧没有……最后一层,只孤零零躺着一本公文包大小的硬皮册子。

漆黑封皮干干净净,右侧由弹性绑带封住,不着一缕灰尘,是一种克己自制的审美,像保守秘密的黑匣子。

盛清让看了半天,弯腰取出册子,解开绑带,郑重翻开第一页——

最中央贴了一张黑白一寸照,照相馆给它裁出了花边。相片主角是个年轻美人,大概只十七八岁,细长脖颈,英气短发,目光敏锐。

宗瑛和她非常像。

往后翻,是寥寥几张集体合照,其中一张盛清让在宗瑛的书柜里见过,大学毕业合影。

这位美人毕业于1982年,修的是药学专业,后来公派留学,去了美国。

回国不久之后她结婚,很快也有了孩子,再后来照片寥寥,取而代之的是林林总总的剪报——有报纸新闻,有杂志采访,有学术文章,生活看起来被事业占据得满满。

一页页往后翻,盛清让看到新希制药成立的新闻,泛黄报纸上模糊的黑白照片,隐约可以辨出创始者的模样,其中不仅有这位美人,还有他上次在新闻里看到的——宗瑛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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