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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73)

“但晚上你需要休息。”

“车里也能休息,何况你晚上一个人上高速我也不放心。”

外婆见招拆招,宗瑛只能答:“车里还会有另一个人,你不用担心。”

她讲这个话,外婆更加不肯一个人待在南京等:“是不是早上那个小伙子?他要同你一起回上海吧?”

宗瑛晓得避不开了,回说:“对。”

外婆立刻站起来:“那我现在就收行李,你去把房间退了。”

老太太态度坚决,宗瑛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讲:“先洗澡吧,还早,他要到十点才会来。”

外婆虽觉得奇怪,但也未疑心太多,照宗瑛说的去洗了澡,不急不忙收了行李,和宗瑛一起下楼等。

大堂里人来人往,夜愈深人愈少,外婆盯着酒店的挂钟看,甫见时钟指向十,便焦急地问:“怎么还没有来?你是同他约好了吧,要不要再打电话问问?”

宗瑛摸出手机,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拨。或许该给他一只手机,这样就更方便联系,她想。

等到将近十一点,外婆开始犯困,宗瑛垂首沉默,就在她沮丧起身,打算再去开房间睡觉时,盛清让姗姗来迟。

他为赴此约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即便他如此狼狈,宗瑛也暗松一口气,俯身唤醒打盹的外婆。外婆乏力地抬起眼皮,一看到盛清让转瞬来了精神:“你总算来了呀,宗瑛都等好几个钟头啦。”

盛清让连声道歉,外婆对他的礼貌很满意,同宗瑛说:“那么快点出发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待坐进车里,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开始盘问盛清让。

将近三百公里的漫长路途,有的是工夫打探。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怎么称呼?”、“盛清让。”

“好像有点耳熟的,但记不太清爽了。你是哪里人?”、“上海。”

“也是上海的呀,现在也住在上海?住哪个区?”

盛清让还未及说,宗瑛就抢先答道:“静安区。”

外婆讶道:“也在静安啊,那么两家靠得老近了。你做什么工作呢?”

盛清让答:“法律方面的工作。”

“律师?”

“是。”

“那很好啊。”外婆讲完犹豫片刻,终于提到他脸上伤口:“你脸上的伤同这个职业有关系伐?是不是遭人报复了呀?”

“是的,外婆。”宗瑛再次抢答。

外婆便说:“要当心啊,现辰光做哪一行都不容易的。”

宗瑛回她:“外婆,你先休息会儿吧。”

这是明确阻止她打探了,外婆瞧出她的意图,说:“那我眯一会。”接着又伸出手轻拍拍盛清让的左肩。

盛清让倏地转过头,外婆压低声音说:“这一路要开四个钟头,宗瑛会很累的,你半路跟她换着开开,让她也歇一歇。”

盛清让面上顿时涌起窘迫:“我不会开车。”

这答案出乎外婆意料,她却还要打圆场来缓解对方的尴尬:“我也不会,没有关系。”

外婆说完便蜷在后座睡了,盛清让转头确认了一下她身上盖了毯子,才重新坐正,看向宗瑛:“真是麻烦你了。”

宗瑛没有理他,侧脸始终绷着,全神贯注地开车。

盛清让看向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夜景单调乏味,只有各色路牌在黑暗中反光,平静得令人恋恋不舍。

过了许久,车后座响起老人家的疲惫鼾声,宗瑛一直绷着的脸这时才稍稍松弛,小声与盛清让说:“大概三点多我们就能到上海,要送你去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

“法租界。”

“你要回公寓吗?”

“是,我回去看看清蕙和孩子们。”

宗瑛略诧异。

盛清让解释道:“二姐不同意清蕙收养那两个孩子,清蕙就只能暂住在公寓,我这阵子不在上海,只能托叶先生关照他们,也不晓得情况如何了。”

宗瑛问:“上海现在怎么样了?”

盛清让短促闭了下眼,回忆起数日里发生的种种,勉强只答了两个字:“不好。”

宗瑛这时偏头迅速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那种对方“有去无回”的感觉在瞬间变得更强烈了。

时间一点点往前走,车在高速上安静飞驰,仿佛能开到天荒地老,就算互不交流,这静谧平和的相处也令人眷恋。

霎时,宗瑛的手机拼命震动起来,屏幕随之亮起,来电人“宗庆霖”。

宗瑛不接,电话却持续不断地进来,一个接一个,那架势似乎非打到她接通不可。

宗瑛余光瞥见服务区指示牌,索性驶入服务区,停稳的瞬间接起电话,称呼还未来得及喊出口,那边便是劈头盖脸好一通责问:“你是不是缺钱着急套现?为什么突然要抛售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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