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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48)

许稷正打量着,那人好像也偏过头来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许稷忙转回头,起身绕到西边打算转一圈再回去。她太不着急了,以至于拐出去喝了两杯热茶,这才慢悠悠地往公房去。

今日主要是教授些保命常识,举子们听到兴头上议论纷纷,王夫南见他们讨论得起劲,便不加干预随他们去讲,自己则卷了书往窗边一坐,还没看两行,视线便离了书移向了窗外。

他先前就见许稷起身走掉,到现在也没见她回来。她是不打算要南衙考核成绩了,还是另想办法去了呢?

王夫南望着窗外正走神时,却忽有一人沿着西边走廊飘到了窗口。

他一愣,许稷霍地俯身低头,毫不避讳地盯住倚窗装模作样看书的他:“书好看吗?”

王夫南全未料到,前几日见了他还跟见了妖怪似的许稷,今天非但没有扭头逃跑,竟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挑衅他。

许稷将他的意外全看在眼里,眸光更比往日明亮,纵然头发花白,面目中却满是少年人的神采和意气。王夫南坐在地上,被她这居高临下的气势压了一头,竟是霍地拉下帘子站起来,大步往门口去,似乎要出去赶她走。

结果许稷却是掀开帘子从矮窗跳进了公房内。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王夫南简直无法。

“呀,许君终于来了呀!怎么从窗子跳进来呢?”一眼尖的举子注意到了她,这话才刚刚嚷完,王夫南便又从门口大步朝许稷走去,他个头高站起来气势便足得很,走到许稷面前,二话没说忽然抓过许稷双肩,竟是将她从窗子撵了出去。

诸举子看到的便是一长手长脚的都尉,抓小鸡一般将可怜巴巴的许君丢了出去。

诸举子纷纷掩面,太残暴了,往后这几天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唷?

许稷杵在窗外与王夫南对峙,王夫南长手一伸便拦了她所有去路,他俯身盯住许稷:“去与吏部说你不想去河州,让他们换地方。”

“为甚么?”许稷暂时放弃了再进去的打算,索性硬气地梗脖子质问。

“枹罕县令那个位置多久没人坐了?要你去掸灰流血?”

“所以某奉命前来习保命防身之术。”有理有据。

“胡说八道。”粗暴专断。

“骂吏部还是骂某?”

哗啦一声,帘子重新落下来,许稷便被隔在了帘子外。然她又自己挑起了帘子,歪着脑袋盯住王夫南:“某不会走的。”

诸 举子见状议论纷纷:“他们在说甚么呐?”、“曾君离得近,听到说甚么了吗?”、“好像是有甚么过节,恩恩”、“许君可真是倒霉呐”、“大约是家里的矛盾 吧……他们是妻兄与妹夫的关系呢诸君不知道吧”、“噢噢原来如此,不过王都尉仗着自己力大个大欺负许君颇有些过分也”。

王夫南索性锁了窗,走回诸举子面前,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

毕竟见识了许君的悲惨下场,谁也不想惹火王夫南重蹈覆辙。

而许稷则靠窗席地坐下,看日头又移了一移。她听里面王夫南开始讲课,忽低头从怀里摸出那项坠来。

这当真是父亲的项坠吗?连项绳都看起来都与自己的别无二致。

她并不了解他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她出生后不久,他就消失在了西征的战场上。有人说他是单纯死在了西戎军的铁蹄之下,也有人说打扫战场时未见其尸身,故他很有可能是弃军叛逃,又或者去做了西戎军的俘虏。

总之,他不见了。

但她知道那都不是事实。

卫征是生死许国的人,是拼到只剩他一个人,都要将沦丧国土夺回来的人。他不会叛逃,更不会甘愿受俘。她知道,哪怕并没有找到尸身,但他消失不见,便是再也回不来的意思。

她母亲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对国家而言,他的赤忱之心日月可鉴。可对于家庭,他却并不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且他心性举止古怪,即便是真做出“将自己的战马项坠送给一个不太熟识的孩子,再顺便定个亲”这样的事,也并不奇怪。

但那天王夫南将事情全抖给她的那一瞬,她还是被吓到了,以至于后来几天她都战战兢兢,甚至不大想面对他。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会突然有人逼问她父亲生死,更想不到父亲会与一个差了三十多岁的小辈有那样不可理喻的交集。

那晚的王夫南与往常很不同,她无法忽略他言语举动透露出来的执着,且她清楚这执着可能与卫征有很大的关系。

他选择如今的路,成为现在这样的人……都可能受了卫征的影响。

在他眼中,父亲又是个甚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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