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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101)

颜伯辛此时已在那边候着,在李淳一上车之前,他瞥了眼元信的车驾,压低了声问她:“吴王上奏时称元信染疫,然事实并非如此。就这样将他送去京城,岂不是自露破绽吗?欺君之罪,可是不好担的。”

他讲完留意李淳一的眼睛,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缕杀气!

于是他顺水推舟,往前半步,几乎是贴近李淳一耳朵道:“疫病本就难愈,死了也无法追究,且也有理由毁尸灭迹。”

这话相当狠毒了,罔顾律法的私下了断,有手刃恶敌的快感,但显然,李淳一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她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只应说:“知道了。”

她言罢上车,颜伯辛抬头看她:“殿下请多保重。”随后往后退一步,地上的尘便随着车驾的奔行腾了起来。

车驾行出了宽阔大道,往西奔向关中。

离长安愈近,谢翛也越焦虑。他与颜伯辛有一样的担忧,总觉得不能让元信活着回到长安,但李淳一太沉得住气,谁也摸不准她到底何时打算下手。

这一日元信刚被灌完药,队伍停下来歇息。谢翛趁着用饭的时辰劝说李淳一:“元信当初在马球场上设计殿下与宗相公,令殿下吃了那样大的苦头,且让宗相公从此残废,仅这私仇都够了,又何况他欺瞒朝廷、对山东百姓那般不仁。”他紧接着又道:“殿下若怕脏了手,臣来解决。”

外面天色将暮,李淳一不答,只让他安排大家在邸店住下。

谢翛无奈皱眉,只好起身去忙。

这时忽有急信传来,李淳一借着案上烛火展信阅读,眼中闪过惊色。

信是颜伯辛寄来的,他在信中坦陈,在她离开之际,就已经以她名印写了奏抄上陈,眼下那奏抄应当已到了女皇手中。

最后他附上奏折抄本,李淳一阅毕眸光骤敛,那奏抄上竟然是说元信在途中死了,且因防疫需要,尸体不能留存,因此已经火化。

他这是怕她狠不下心来逼着她做!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样只弄死元信又有何用?因疫病亡,很可能这条线就断了,元信身后的线怎么揪出来?该惩罚的仍得不到惩罚,如此做事,真是糊涂。

李淳一紧锁眉头,心中急盘算对策之际,邸店内忽传来惊呼声。一小兵惊慌失措地跑来,青白着脸对李淳一禀道:“殿下!我们的看守被打死了,元都督也不见了!”

这时谢翛刚好走来,闻言顿时一惊,又问了一遍,骤感事情麻烦了。他问李淳一道:“万一他先我们一步去了长安怎么办?”

“不会。”李淳一心惊意却不乱,“这次的案子他无法辩白,因此长安对他而言是虎穴,去了是找死。”

谢翛隐约觉得有道理,却又问:“倘他宁愿玉碎也要将殿下扯进去呢?”

“那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李淳一神情是一贯稳重,一点笑意也无。

元信现在基本是个废人,因为药物的作用,短时间内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他这次是被人劫走的,至于是被谁劫走则不得而知。李淳一心中隐约揣测是太女或皇夫的人,如果当真是他们,他们的下一步棋又会是什么?

谢翛带着人将周围搜了一圈,因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回来时难免有些沮丧懊恼。李淳一却不计较,只吩咐他去寻一坛骨灰来。

天还没亮,车队便带着那一坛灾民的骨灰重新踏上了回程。

抵达长安时,承天门上的开坊鼓声才刚刚响起。朝会还没开始,但一众朝官已踏着昏暗晨光往宫城赶了。

因昨晚下过一场大雨,初夏早上竟然有点凉湿湿的,马蹄踏在巷道上,也没有尘土恣扬。

李淳一在朝会开始时赶到了承天门。她下马,手里捧着的是一坛灰。身上王袍带了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面色也是过劳的憔悴,只有象征身份的金鱼袋光彩依旧地伴着她进了太极殿外的庑廊。

在进殿之前,她借宗亭的情报网得到了她想知道的讯息,甚至与贺兰钦匆促地见了一面,这才敢捧着骨灰坛进宫。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来,是宣李淳一入殿。

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李淳一稳稳当当捧着那坛子跨进了太极殿,径直走到最前面,放下骨灰坛,跪下与女皇行了大礼,沉定开口道:“儿臣回来复命请罪了。”

众人目光霎时从她转向她侧方的那只坛子,仅有女皇还盯着她:“你的折子朕看到了。”

李淳一低着头回道:“疑犯亡于途,是儿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染了疫病也没办法。”女皇言语里竟平添了几分难得体谅,可见她似乎乐得见元信就此死了。她瞥向那坛子:“你好歹将他带了回来,就只罚你减食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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