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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41)

没有春和景明,林木秋色尽染,风一拂过叶子便簌簌下落。人工挖凿出来的宫中湖泊略显萧瑟,太常寺的歌舞却盈满生机,光禄寺官员守着宴会核准食单,旧权臣们依次落座,有些已年迈到需得宫人搀扶。

人与景一样,守着这生机残存的暮秋,只能够回忆早年的意气风发和茂盛的天地。

属于他们的时代即将过去,君臣的欢宴,也显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态。不过尽管快要将权力彻底拱让,但仍有些事需要操心。

宗国公坐在女皇左手边的位置,挨得很近,在太常寺的乐声中,耳朵已不太好的他,隐约听见女皇的旁敲侧击:“宗家乃大周的心膂股肱,然宗本家素来子息单薄,嫡系至今更是无一后嗣,国公要多操心些才是。”

言下之意,宗家势力庞大,本家却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宗亭身为嫡孙,即将而立却连子嗣也无,女皇此意,是实实在在的催婚。

事实上在宗亭守孝满三年后,女皇就曾有意将李家某宗室女子许配给他,然宗亭从关陇回来后仿若重获新生,蓄满羽翼的年轻男人不再是当年的白衣少年郎。他变得手段狠戾而阴鸷,几乎是怀揣着报复心归来,将旧账一一清算,最后对她施礼臣服,又一脸无害而忠诚。但女皇知道,他已有能力拒绝她的安排。

宗亭的孤绝很可能与他父亲宗如舟一样,甚至更甚,女皇不太想惹炸他,倘若他要挑事,会是大.麻烦;她想用山东势力制衡,然如今山东势力也悉数落入了太女李乘风手里。

女皇老了,对许多事已经丧失了掌控力,她无法再跨上战马,无法再与逐渐蓬勃.起来的关陇军较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面上的和平,仰靠他们镇守西北。

至于宗亭的婚事,她只能指望大家族的宗族势力对其进行干预,譬如德高望重的宗国公。

宗国公听得模模糊糊,心中却如明镜。他长叹一声笑道:“臣已衰朽,实在力不从心。后嗣一事,想来臣命中便无子孙福,如舟壮年早亡,那时臣就已经看淡了。何况如今宗家事务,臣也无暇再顾,还是顺其自然吧。”

女皇虽知道他已不太插手宗族事务,但消极至此倒令女皇意外。当年他对李淳一和宗亭之事,曾表达过强烈的反对,到如今竟是全然不管了。

老家伙闲适地吃着面前的油浴饼,因牙齿不好吃得慢吞吞,眸光也投向波光粼粼的秋日湖面,可真是耀眼如碎金哪。

女皇迂回之策行不通,却是敛起眸,饮下了面前的酒,旁边内侍贴心道:“纪御医劝陛下少饮酒的好。”

女皇意兴阑珊搁下酒盏,忽对内侍道:“朕听说吴王连夜阅卷感了风寒,让纪奉御去瞧一瞧吧。”

内侍低头应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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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一的咳嗽并不严重,只因为疲倦又有些受寒,故嗓子略有不适而已。她打算去隔壁公房睡一会儿时,外面卫兵忽报:“太医署纪御医到了。”曾詹事闻声一抬眸,李淳一也是一愣,问道:“何事?”

“陛下闻殿下染了风寒,特遣侍御医前来诊治。”跟在纪御医身边的内侍如是说道。

李淳一面上是见怪不怪的平静,她不过是咳嗽了几声,女皇便得知她受了寒,且特意令御医前来给她诊治,可见她仍如以前一样,接受着严密的监控。

然抛开这一点不说,女皇特意遣人来,是当真关心她的风寒吗?还是另有谋划?

纪御医是女皇的诊治大夫,极受信任,堪称心腹。李淳一低头咳嗽了一声,道:“请他进来。”

卫兵放行,纪御医便与内侍一道入了公房。两人同李淳一行完礼,内侍跪坐下来将药箱打开,取出脉枕来递放到案上。纪御医请她露出手腕,然李淳一却道:“只是略感不适,并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何况我自己也习医理,此等小疾,却劳到纪御医,实在是不必。”

纪御医垂首道:“殿下身体金贵,还是谨慎些为好。何况陛下慎重交代,微臣不敢敷衍。”

内侍在一旁补道:“纪御医擅察未病,殿下倘有什么不适,也好尽早防护调解。”

他这话讲得造次,但他毕竟是女皇身边的人,而非蝼蚁一般的小内侍,李淳一便也不好斥责。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拒绝诊治,便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更引得女皇疑心她有所隐瞒。

这时纪御医了瞥一眼她的茶盅,道:“此茶太过寒凉,殿下还是少饮的好;不若等春日花开,收些桃花蓄着。桃花饮性平养人,对殿下是极有好处的。”他像是随口说,却刻意强调了桃花,令李淳一心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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