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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88)

李淳一与颜伯辛安插了人手,借编手实一事,暗中调查隐户,由此来揭开齐州府真实账目的一角。

剪开了口子,便好撕开覆在上面的层层假面。

她在书信中向宗亭陈明了部分策略,宗亭在回信中亦表达了支持,然而这封回信未写完,就被关陇的事情打断了。

回信被搁置了下来,武园赖着不肯走,深更半夜,宗亭却被急召进了宫。

女皇收到关陇大乱的线报,顿时急火攻心,头风瞬又发作。等到宗亭进来时,疾风骤雨虽过去了,但额角余痛仍折磨得她难安。内侍将宗亭的轮椅推到位置便自行告退,殿中没有风,火光却跳得厉害。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女皇压着声问他。

宗亭回道:“臣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去让关陇安分下来。”女皇直击要点,并下了死令:“倘若不能,你就从这个位置解职吧。”宫灯闪烁下,女皇眸中透出往常难见的焦虑来,天灾人祸不断,身为帝国的最高掌权者,年迈的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身为要臣的宗亭,同样不轻松。关陇这次的乱,虽然实质仍是内部权力斗争,但导火索却是他与李淳一的婚事。借此,关陇内部派系可大做文章,甚至夺走掌控权。

何况这次关陇之乱,牵扯到了吐蕃势力。内乱则引外患,西疆此时已是危机重重,一触即发。而女皇所言让他从这个位置上解职,也并不是随口说说。天灾与朝堂人事总是息息相关,如今关中大旱,可以说是政教不明阴阳不调,宰辅属阴,为消灾而解职,是古来之常事。

将他从宰辅的位置踢下去,只给他留个王夫的身份,完全行得通。

外面这时竟然起了风,没有闭好的窗子发出了一些声响,风从罅隙钻进来,烛火便更是狂魔乱舞了起来。宗亭眸光黯了黯,疲惫的脸上不动声色,最后也只应了一句:“臣知道了。”

他全没有以前的嚣张,仿佛羽翼尽被折断,此时想飞也无法飞起来。这时有内侍进殿,静悄悄地推他出门,他便任由摆布。

下长阶,穿过被风盘绕的宽阔御道,木轮与冷硬地面滚撞,咔哒咔哒声响在夜晚的宫城里。中书门下内省,此时仍亮着灯,帝国中枢还在忙碌,有一人从门下省走出来,正是贺兰钦。

他走到宗亭面前,那内侍便恍若未见地避到了一旁,容他二人说话。

而这内侍,正是那时在宫中给李淳一递“忍”字字条的人。

贺兰钦在轮椅前站定:“关陇在这个节点上乱了,山东还打算动吗?”

宗亭眸光瞬变。本来约定好了待山东的事情查清楚,便来个一锅端,但现在这个局面,如果轻举妄动,万一不慎被反咬一口,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静静按着袖中那封意气风发的回信,头也不抬,径直与贺兰钦道:“请贺兰君替我捎一句话给幼如,请她务必沉住气,不要乱来。”

讲完,不待那内侍上前帮忙,他便自行推着那轮椅绕过贺兰钦往前行去了。

出了朱雀门,去往陇西的车驾已停在了天门街上,高大的姨表弟武园跳下车来,二话不说轻松将宗亭背起,最后对残废的某人道:“哥哥听话,不要乱动,这也是舅舅的意思。”说着又跳下车,将木轮椅也塞了进去。

长安的夜色浑浊无光,连一向热闹的平康坊都沉寂了下去。而山东齐州府却不得安宁,因堤坝未及修理,河水水位不断升高,随着春日雨季迫近,水患也汹涌地来了。

天地之间,潮气重得同样令人窒息。

公房内地板凉意浸人,垫毯都没有一处干燥。颜伯辛又从青州来借粮药,在公房内一坐就是很久,弄得元信十分不耐烦,最后再次甩袖走人。

元信走后颜伯辛也起身,悄悄留了一本簿子给李淳一,便兀自走了出去。

簿子上依次录了各县乡的隐户情况,同时元家养着的私兵同样也露出了一角,而仅仅是这一角,就已经看得令人心惊。

隐瞒户实,豢养私兵,就连长安筑建新宫城,也要在这上面打歪脑筋。筑建中木材石料的采买,通过废太子及太女的关系,进行了大量的虚报及挪动,而这些几乎都被用以养私兵所用。

无视朝廷均田令,纵容大户兼并土地,使贫者无田亩,造就了大量的职业兵。山东这地方是泥潭,也是虎穴,如此下去动乱必起,而百姓无宁日。

证据一点一滴累积成沓,李淳一心中一口气也已经鼓足。但她给宗亭的信,始终没有回音。

这日风雨停了,几个庶仆在庑廊下埋头洗地。李淳一走出都督府,踏着积水走出了庭院。都督府地势高,几乎不受水患影响,然多数田地却因这无情水流,成了汪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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