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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89)

疫情还未结束,无人收殓的尸骨泡在水里腐烂,田梗也被没于水下,广袤土地无法迎来作物的新生。

河道里奔腾的水无处可泄,田地里的水怎么也排不掉,几个里正愁眉不展站在“汪洋”中央,用彼此才听得懂的乡音议论今年的生计,唉声叹气间看到了李淳一。

李淳一的袍子湿到膝盖,这时谢翛终于找到了她,高举着手里的信踏水朝她走来:“殿下,长安有信来了。”

李淳一霍地挑眉,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线希望,谢翛走到她面前,多日愁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兴奋。他知李淳一等这回信等了许久,仿佛有了这回信,之前所有辨寻求证的努力,也终于可以发挥作用。

而心中郁结着的一口气,也总算要吐出来了。

李淳一打开那回信,所见却是贺兰钦字迹,上面只有一个字——“忍”。



☆、【四五】邀同行

谢翛将信递过去便一直留意李淳一的脸。

她面色倏忽一沉,仿佛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脚下寒意也是阵阵上窜,水浑浊不堪,刚刚结束冬眠的水蛇游窜其中,李淳一霍地皱眉,反应极迅敏地俯身将手探入水里,死死掐住了那条咬她的水蛇。

血混进浊水中看不出来。她将那条蛇拎出水面,递给谢翛,只说“熬锅蛇汤分了”便转身继续往前走。湿嗒嗒的信揣进袖里,天地之间的潮朦意愈发沉重,行走其中,身边毫无信心的唉声叹气像潮水般地涌过来。

灰迷的绝望笼罩了整个齐州府,早春惊雷阵阵,冰雹携雨而至,刚刚清理好的地板,重归湿泞狼藉。李淳一回都督府时,庶仆们正对着一塌糊涂的地板愁眉苦脸,因担心被执事责骂又纷纷拎了水洗地。

庑廊下再次忙碌起来,一庶仆正要将抹布放进桶里,那桶干净的水却霍地被人拎起。他一抬头,只见李淳一俯身卷起裤腿,提了那木桶就浇下去。脚上污泥冲了个干净,水从庑廊地板上畅快地淌下去,一丛酢浆草快被雨水泡烂了。

她光脚进了屋,换上干净袍子一声不吭坐着。侍女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执事在外道:“都督请吴王过去一趟。”

李淳一这时并没有见元信的打算,遂抬头对那侍女道:“去回绝他。”

那侍女也算聪明,走出门与执事道:“殿下在田间伤了腿,这会儿刚回来,恐怕不方便。”天家玉体金贵,执事得了这个理由便不好再催促强求,回道:“知道了,请吴王好好歇着。”

李淳一眸光寡冷,从匣子里取出药盒,低头卷起裤腿,用银刀抠去腐肉与沙泥,又将药膏抹上,末了一裹纱布,再利索系紧,抬头时侍女刚折回屋内。

侍女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待谢翛到了,这才骤松一口气。谢翛端了碗蛇汤进来,先试过后,这才递到李淳一条案上。

条陈下压着的是各番新旧账与证据,旁边则是尚未写完的奏抄。

以特使身份上奏,将山东的种种遮覆撕去,剐去这块烂疮,让血肉重新流淌生长,这是她到山东来的目的之一。然而如今却连贺兰钦都叫她不要轻举妄动,让她咽下这口气。

她虽还没接到有关线报,但朝廷内及关陇的局势一定发生了变化,这才令人畏首畏尾。关陇难道又乱了吗?宗亭不给她回信,莫非是去了关陇?

在这些都明朗之前,妄动山东确实危险。然而,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接近山东核心,倘若就此略过,将来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李淳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齐州疫灾及遍地水患。乡民们绝望的叹息声,孩童眼里不知所措的茫然,沉甸甸的雨云……铺天盖地地袭来。

空气里翻浮着蛇汤的味道,李淳一睁开眼,低头将蛇肉一块块夹出来,吃得只剩骨头,最后端起碗,将雪白汤汁全部饮尽。她的吃法野蛮而果断,甚至透着恶狠狠的意味。她将空碗放在案上,抬头同谢翛道:“去将颜伯辛喊来,让他去见元都督。”

说罢,她霍地起身,竟是一副恢复了元气的模样。

谢翛略惊,但还是低头应声,赶忙去外面找颜伯辛。

李淳一先行到了,元信刚得了她不肯来的回复,没想这才过两盏茶的工夫,她倒主动上了门。

她进得公房,元信抬眸看她道:“听说你在田间伤了腿?”

“被水蛇咬了一口,确实吓了一吓。”她道,“不过已处理妥当,应是没事了。”

“这种天外面处处是危险,少出去的好。”元信说着合上面前条陈,“可有收获吗?”

李淳一轻蹙了蹙眉,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传来庶仆的通报声:“都督,颜刺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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