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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15)

南山打了个喷嚏。

她昨晚泡水受了寒凉,早上起来鼻子都有些囔囔的。热伤风难好,裴渠闻得喷嚏声忽然转头看她,心中想的是,早知应让厨舍给备一碗姜汤。

雨声哗哗哗,似下得很是畅快,南山却愁没有带伞。远山眉上染了些氤氲惆怅,眼角微垂,不复之前的精神气,纱罗幞头下的一张脸白净得有些虚假,好像伸过手去触碰就会消失。裴渠看着她侧脸竟有些走神,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确觉得有些记忆被重新唤起,可再细究,却发现一丁点也不像。

“云起,你下月初一就要进宫了罢?”徐妙文一句话将他拽回,裴渠敷衍地应了一声:“是。”

“那你岂不是赶得很?初一到长安进宫面圣,初三又要回洛阳白马寺相看崔娘子,照我说,不如以你家姑母的名义邀崔娘子到府上一会,名正言顺,也没人会说什么。”

裴渠摇了摇头。

南山忽道:“某就在这里下车罢,多谢郎君捎带这一段。”

裴渠未再留她,喊车停下,竟是先拿了伞下去了。他撑了伞等南山下来,雨还是哗哗往下倒,南山在他面前站定,足足矮了一个头。隔着雨声,裴渠低头同她道:“南媒官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南山没抬头看他的脸,视线中只剩他青灰衣裳,耳中传来的声音被放大了好些倍,听得她有些心神不宁。转眼间,裴渠忽握了她的手腕,让她自己去握那把伞:“伞你拿着罢,洛阳这时节天气变得快,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尽管隔着衣料,南山却觉得有些烫手,赶紧握紧了那伞柄,接连谢道:“郎君当真好人,某这就告辞了。”

裴渠松了手,她慌急慌忙提着行李脚步飞快地走了。

视野被这雨淋得有些模糊,裴渠想起来,九年前他离开长安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愁云惨淡,不知归期是哪天。

倘若当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如今或许早已娶妻生子,仕途上大约也能做到御史台官或郎中了。

徐妙文忽撩开帘子喊道:“云起你作死呀!送徒儿下车已是仁至义尽了,你还要目送她消失吗?”他强调了一下:“雨下得这么大!”

裴渠回了神,重新坐回车内,却吩咐石庆驾车回府。

“咦?”徐妙文一愣,“你不是要出门办事吗?如何这又回去了?”

裴渠不急不忙用帕子擦干脸上雨水,敷衍回道:“既然下了雨,也没兴致出去了。”

徐妙文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是特意送那丫头一程罢?”他说着言语中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便不给你牵这个线了,我如今真是越发讨厌她了,我可真是自作自受啊。”

“你素来如此。”裴渠话语也直白了起来,他自另一只袖袋中取了一卷帖子递给他:“你要的帖子。”

“啊呀,太好了!”徐妙文高兴接过观白的帖子,转瞬又想到南山那张欠撕的脸,忽说道:“我还不是很放心,我要再细查一查她的来历。”

裴渠轻蹙了眉头:“先前查过?”

“那是自然,若她有大问题,我也不会多嘴同你说了。”徐妙文接着道,“河东南氏,祖父曾是流外官,爹是个败家子,母亲是长安寻常商户家女子,据说品貌皆是不错,只是死得早。她眼下与乳母一道住,那乳母如今瞎了,她更是百般照顾很是孝顺,又与街坊邻里处得极好,一路问过去全是夸赞之辞,同一个坊里想娶她回去的小屁孩不在少数。”

徐妙文顿了顿:“按说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但今日她却说与观白有些交情,此事很蹊跷啊。你与观白相熟,倒不如问一问他,许可从中摸出些线索来。”

裴渠点点头。

徐妙文打了个哈欠,昨夜他被一群下作的洛阳蚊子嗡嗡嗡地纠缠了一夜,就没睡个囫囵觉,这会儿困了便自然而然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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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办完洛阳的事,火急火燎赶回长安已是余月最后一天,坊间弥漫着粽叶清香,满满是盛夏将至的气息。

她未及回家便先去了趟崔宅,三娘不在家中,崔校书倒是揪着个弘文馆士子在家下棋,老家伙与学生一来一往斗得很是热闹,看到南山来了,喜上眉梢:“南媒官又来与我家三娘说亲啦?”

南山早年间常问崔校书借书看,两人也算是相熟。崔老头做了一辈子的校书郎,旁人看着觉得没出息,他倒乐在其中,抄书编书很是自得。

南山在棋盘旁的席子上跪坐下来,知了声响个不停,空气里的粽叶香让人不由遐想粽子的美味。上回感受到那亲切的美味还是什么时候呢?十年前?十一年前?总之,是很久前的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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