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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29)

上远口中的“他”,指的并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他手中握有一支秘密卫队,独立于十六卫之外,为内卫,亦称梅花卫。

内卫无处不在,或许是坊东住着的落魄书生,抑或是平康坊中能歌善舞的胡姬,又或者是西市摆摊测字的算命先生,甚至是长安县某个宦家闺秀……他们隐秘、看起来寻常、纪律严明,在交错复杂的人际网中无孔不入。他们是耳目,也是爪牙,消息灵通,手段狠戾——只为替天子除异己、惩贪官污吏。

如今吏治清明海晏河清,或许有内卫势力威慑下的功劳。但,这一切举动中,因存了天子的一己私欲,而变得善恶难辨。

裴渠远离国都多年,虽然并不能切身体会这九年间人人自危的恐惧,但他也知道内卫势力的厉害——热闹集市里没人敢乱开朝廷的玩笑,只怕说错一句话。连徐妙文那日在坊门口遇见内卫尸体都立即变色转身,由此也可窥了大概。

而上远说这些话时,手亦是不自觉地握起,可见也是恨极。

他抬了头,与之一同看向那酒楼。

这时,上远又道:“哪怕去国离家九年,裴君从来没有能置身事外,请记住这一点。”

言下之意,你想避开这漩涡,也是不能的。

裴渠脸上是了然的孤独。

他深知自己的处境——九年前被放逐意味着被放弃,而如今被召回,则又意味着他重新拥有了被利用的价值。

无论何时,都不过是棋子。但棋子若无法厘清自己的命运,就一定会被倾轧得粉碎。

他原本是茫茫宦海中的一颗新星,是举国无数士子的榜样。获“得贤之美”赞誉的答卷仍在尚书省挂存,而这答卷的主人却只能捧着这样一盒子甜苦不知的将来,站在人生尴尬通途中左右为难。

或许他对上远说的是实话,想要什么样的心,他都是没有的。那颗心,早就在漫长岁月中,被挫成了粉尘。

不过是因为十年前一场诸王连谋。

上远咳起嗽来,她稳了稳呼吸,看也未看裴渠一眼,只道:“回去罢,天竟然这样凉。”

——*——*——*——*——

此时的南山则正收拾着娘子们评头论足过的画卷,因娘子们议论得乏了,这会儿又不想回馆舍歇着,便说要玩藏钩提提精神。

所谓藏钩,是将特制玉钩藏于一组人手中让另一组人来猜的筵席助兴游戏。原本只在守岁时玩,且钩子也有讲究,后来什么筵席上都玩,为图方便,用来藏的物件也成了娘子们随身佩戴的饰物,规则也更随意起来。

这提议出来后,王娘子立即让大家抽签分成了两组,十八个人,正好一组九人。

南山在一旁站着,王娘子忽同她道:“小十九,将你的耳环拿来。”

南山正要取耳环之际,上远到了。

上远站在门口未进来,南山则一眼瞧见了站在她后面不远处的裴渠。

上远方才在门口听到她们要玩藏钩,这会儿遂同南山道:“小十九也一道玩罢。”

“小十九不是不能喝酒吗……输了怎么办?”长孙娘子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话。

崔三娘便说:“哪有小十九猜输的时候?”

“即便如此,多个人……”

上远道:“我带了个人过来陪你们一道玩。”她说着转过头,同身后裴渠道:“裴君请。”

席间哗然,之前议论过裴渠的孙娘子脸色更是一变。传闻都说裴七郎当年与上远之间似乎有点什么,如今上远这样将他带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诸娘子纷纷起身挪了位子,留了最边上的一个位子给裴渠。而另一边,王娘子亦是移了位子,让南山坐。

于是南山便正对裴渠而坐,她低头取耳环,总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上远重新坐回主位,并不打算参与这游戏,只安安静静看着。

她带裴渠过来有她的目的,既然她今晚见裴渠定会被人知晓,那不妨做得大方一些。何况,裴渠如今的心情,应当也不会好过。

方才她笃定同他说这一屋子人中必有皇帝耳目,故这时他往这些人当中一坐,恐怕已是满腹心思。

会是谁呢?

裴渠心中,此刻也是毫无头绪。

他看了看对面的南山,可南山却一直未抬头看他。

王娘子接过南山的耳环,宣布游戏开始。先由其中一组开始传递那枚耳环,背后手交手,从头传到尾,但耳环却可能在中途就被留在了某个人手中。

众娘子紧握双拳,伸至身前让对面一组的人猜,若猜错则要罚酒。

一轮轮下来,席间气氛已是十分活跃。

酒气混杂着熏香气味,令人觉得迷醉。上远静观了半个时辰,将席间每个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此时静静起了身,一旁内侍官很识趣地喊道:“公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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