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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53)

雁来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良久才道:“药快送来了,小姐喝了药便歇着罢,睡一觉就会好的。”

“先生你说我小时候也常常生病的。”阿植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睁开眼看着床帐上的绣纹,慢慢地说着,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那时候先生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先生总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还不让我睡懒觉……”阿植停了停,忽地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那时候我总想着,若是先生离府了就好了。离了府,就再也没有人盯着我,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想睡到何时就何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阿植的嗓音忽地更哑了,她皱着眉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口腔里有干枯的血腥气。

阿植停了会儿,又闭了闭眼:“后来我在随国时想明白了……先生你对我是最好的。”她语调里忽地带了一丝哭腔:“先生,我……”

她蜷着身子侧躺着,却背对着雁来,脑袋都要全部埋进了被窝中。

雁来的手伸过去,却又停在半空,半晌,终于收了回来。

“小姐嗓子不大舒服,话说多了兴许会咳嗽的。”顿了顿,他轻声道,“歇着罢,明早就会好的。”

而此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雁来应道:“进来罢。”

小厮走进来,将托盘搁在案桌上,便退了出去。

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罐和一碗黑糊糊的药。雁来默不作声打开白瓷罐,拿起小碟上的银勺子,挖了一小勺桂花糖放在小瓷碟上。

阿植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一碗药一碗药地喝,后来有次偶吃了一罐子桂花糖,便嚷着没有桂花糖就不喝药。雁来那时不过十几岁,为了一罐子桂花糖费尽周折。阿植大约知晓桂花糖来之不易,每回嘴上虽嚷嚷着,却也不贪吃,只小小一勺,尝一尝桂花混着蜜糖的甜香便知足了。

后来阿植身子骨好了些,便难得吃药了。再加之人长大了些,也过了惦记着一罐糖的年纪,便不再提起桂花糖了。

雁来轻拍了拍她后背:“将药喝了罢。”

阿植慢慢挪动了一下,将头埋在被子里蹭了蹭,这才慢腾腾地坐起来。她眼眶有些红,两颊因发热的关系,也有些泛红。许是在被子里闷久了难受,阿植用力喘了喘气。

雁来端起药碗,拿了调羹喂她。阿植的眼皮有些沉,却没有张嘴。她伸出手搭上那只药碗,手指不小心碰倒了雁来的手,便有意往后缩了一缩,哑着嗓子道:“给我罢。”

雁来的眼色沉了沉。阿植接过药碗,一口气闷了下去,喝完了也不说话,将碗往旁边一搁,自个儿又埋进被子里了。

雁来看着漆盘上的桂花糖罐,轻轻叹了叹,将碗碟收拾好,端着托盘起身,推门走了出去。然他刚将房门合上,一偏头便看得姚金枝立在走廊里看着他。

走近了,金枝问道:“裴先生,我晓得梅方平比阿植漂亮、家底也更为殷实,可是你同阿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心里就放得下么?你忍心丢下她一人,出去自立门户么?梅家虽殷实富足,可毕竟——”停了停,她又道:“我不晓得梅小姐是如何看得上你,也不晓得你是有多么贪慕富贵虚荣,这些都不重要。原先以为阿植对你没有那么深的情谊,可现下我明白了,她是想留住你。”

雁来看着她,神色之中一丝波澜都没有。

金枝吸了口冷气,接着说道:“我才发觉,原来粗心大意的曹阿植,对你是上了心的。”

雁来淡淡瞥了一眼院子里头的一棵大桂树,清清浅浅说道:“姚小姐,不早了。天气寒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若是饿了,我便让厨房送些吃食过去。”

金枝见他如此反应,不免有些忿忿,一扭头便走了。

早在阿植回来之前,他就在想怎将这件事告诉阿植了。然他起初以为,容夫人是会留住阿植的,兴许阿植不再回来,他也失去了同她解释的必要。

积雪快要压塌了树枝桠,风更大了。雁来蹙着眉从走廊的一端慢慢走到了另一端,周遭安静得像是死寂了。他到曹家的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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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他七岁,津州冷得像一个大冰窖。城中许多人,同他的家人一样,都没能熬过那个漫长又硌人的寒冬。津州的大雪不肯停歇,他窝在曹府后院偏门,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然就在那个晚上,他看到一名男子抱着襁褓骑马奔来,到偏门时忽然勒住缰绳,叩响了曹家的门。

曹家的门从来不轻易打开,那一刻却有好些人迎上来,将那个婴孩接进府中。雁来饿得快要失去意识,就在偏门要被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爬过去,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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