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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有罪时(88)

数辆警车,在怀城市区呼啸穿行。

许梦山开着其中一辆,一路只要有机会就踩油门。他的脸色阴沉得像锅底,自言自语般低喃着:“还有三个防空洞没找……他妈的樊佳你给老子撑住……等老子来!”

尤明许一身夹克运动裤,长发绑成高高的马尾,脸色同样冰冷。她低头再次检查腰间佩枪,殷逢人高马大坐旁边,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市区车流多,建筑林立。若不是许梦山调来市建设局的资料,谁能想到那不起眼的平房下,会藏着七八十年前的防空洞?也难怪之前警方几乎刮地三尺,却找不到樊佳的踪迹。

尤明许抬起头,问殷逢:“你确定他会把人藏在其中一个防空洞?用掉的每一分钟,都是樊佳的命。”

殷逢答:“确定。那是他的避难所,他曾经给祝芯雅搭的小屋塌掉了,只剩下这个了。”

尤明许盯着他的眼睛:“我信你。”

殷逢不做声,只是握住她的一只手。尤明许不想抗拒。过了一会儿,他飞快拿起她的手,亲了一口,说:“要是错了,我任打任骂任罚。”

尤明许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她又说:“陈昭辞的女友被校园贷所害,他自己怎么还成了校园贷的帮凶,接着坑一个又一个像祝芯雅那样的人?”

殷逢答:“选择反抗还是沉沦,从来都是个经典问题。很多受害者,无法治愈的结果,是转身成为新的加害者。”

尤明许听出他话语里的凉薄与洞悉,尽管性格变得幼稚,可只要与心理分析有关,他似乎与曾经那个老男人没什么差别。

尤明许转头望着窗外,不再看他。殷逢不知为何,忽然也感染到一丝她身上传来的寂寞,于是也沉默着,望着茫茫前方。

这时许梦山说:“陈昭辞没什么可理解的,就是没人性!”

尤明许开口:“梦山,沉住气!”

许梦山不吱声了。

殷逢开口:“许梦山,你不必心慌意乱。樊佳如果落到的是杀死赵菲儿的杀手手里,那就没有任何活路。但是陈昭辞不符合我的犯罪心理画像,并且指纹和不在场证明都印证了他不是。那个杀手,还逍遥法外,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抓到他的尾巴。

落到陈昭辞手里,我认为樊佳现在的生死几率各半。没有证据表明陈昭辞杀过人,但他的确是藏在那些女孩身边的另一个心理变态。从小的家庭环境,孕育了他消极避世的价值观。他无法忍受的是再次背叛和抛弃。而他的选择,是从此长期躲在暗处,操纵、引诱和偷窥那些女孩的堕落。他恨女人,又爱着她们,渴望她们。所以才会选择和继母类似的祝芯雅在一起。

即便他没杀过人,可他已处理过刘伊莎的尸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演练过杀人了。此时他对樊佳这个类似于女友的牺牲品,却又勇敢反抗的女孩,必然也是爱恨交织的。既渴望她拯救自己,又会将对女人的恨转移到她身上。陈昭辞现在就如同站在钢丝绳上的人,是一脚踩落掉进深渊,首次杀人,从此释放长期的扭曲情绪;还是慢慢走回来,退回安全区域,保留那点人性和生活的希望……完全取决于他现在接触的那个人。取决于樊佳能不能看清,那根决定两人命运的钢绳,已在脚下。并且,她还要能够小心翼翼、恰如其分地把陈昭辞这个摇摇欲坠的准变态杀手,给拉回来。”

他说完后,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车流声和嘈杂声。

过了一会儿,许梦山问:“殷老师,那你认为……樊佳那么个性子,她能做到吗?”

“能。”

“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殷逢和尤明许对视着。她眼里是不肯认输的固执,殷逢眨了眨眼,却很是温柔地笑了,说:“因为樊佳是阿许带出来的人。阿许身边,都是勇者。狭路相逢……勇者胜!”

作者感言:

说一下,为什么正文会有这么多的罪~犯心理背景描述。因为出版书不允许出版单独的罪~犯心理章节剖析,如果你们有印象的话,《如果蜗牛有爱情》里的林清岩番外,《美人为馅》的谢陆(T)番外,出版书里都没有。所以我现在会这样的内容揉进正文里去,你们懂的。 今天更新了这么多,快8000字了,有没有表扬啊!你们要多留评论,作者才有飚字数的动力哦。

第112章

当樊佳不再害怕时,她的嗓音是清亮悦耳的,神色是真挚勇敢的。陈昭辞望着笼罩着惨淡光鲜的防空洞里,这么个脏兮兮却又干净无比的女人,感觉到心口被牵扯着的疼。

而于樊佳看来,坐在洞口的男人,在渐渐变得平静。尽管他的行为是畸形惊悚的,可那侧脸此时望着不过是个平凡男人,嗓音平淡地和你交谈着。

就这么,你问我答,一句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竟也勾勒出一份渺小孤僻的人生。

只是,当成功了解这个男人的过去后,樊佳同样也很想问这句话:既然你深爱的女友都为校园贷所害,为什么你转身还成为他们的看门人?尤其想到那个视频里,手持相机拍摄的画外人,极有可能也是他。樊佳只感觉到浸骨的寒气。你看着他安静的眉目,隐隐却仿佛见轮廓后扭曲着另一张脸。

陈昭辞察觉了她的迟疑,弯下腰,脸离铁窗更近:“你想说什么?”

樊佳心中一个激灵,脑子里拼命想丁雄伟、尤明许还有殷逢,曾经说过的一切关于如何应付心理变态的只言片语。甚至还有许梦山,那小子只比她大两岁,却鬼得跟狐狸似的。如果换成他,应该也会耍起心机手段和罪犯周旋吧!

这么想着,樊佳忽然冷静下来。

她要战胜他,她要逃出去。

人民警察的武器,不止枪和手铐。还有……她胸膛中这颗始终热烈跳动的心。

她沉默了几秒钟,昏暗的地洞里,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然后她下意识把手背到背后,这样象征敌对关系的绳索,就不会出现在陈昭辞视线的醒目位置。她再度抬头,并且把脖子抬得很高,这样,是不是能显得更真诚?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全凭猜测和直觉。

陈昭辞盯着她高高抬起的俏丽鹅蛋脸,不吭声。

樊佳笑了,笑得像当初被他欺骗的那个女孩,脸颊露出浅浅两个梨涡,说:“谢谢你。你之前说,把我带来这里,本来是为了救我。”

陈昭辞却露出讥笑:“可你是警察!根本不需要我救,你们还把我们的事,全抖落出来了!现在大家都要坐牢,我如果被抓住,也要坐牢!”

樊佳一滞,心想他~妈的好像是这样!这么想着心中又有了一丝得意,脸上使劲绷住,心念一动,避重就轻地答:“可不管我是什么职业,从来没人救过我。当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逃出去,说不定就遭了他们毒手。全靠你,把我带到这么安全、而且没人知道的地方来了。”

陈昭辞静默一瞬,嘴角到底微微一扯,说:“的确,整个怀城,除了我,没人能对这些防空洞更熟悉。他们都不需要,拆了、塌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我和它们同在。”

樊佳忽然反应过来,问:“你把我从分金宝公司带……救出来,也是走它们?”

陈昭辞哼了一声,答:“当然。每天我的老总们、同事们,就在地道之上,走来走去。我有时候就呆到洞里去,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樊佳感觉到喉咙微微发干,但她依然镇定地望着他,挤出句话来:“你这些年真的……很有坚持,比较独特,和其他人不一样。”

陈昭辞望着她,忽然笑了:“从刚才开始,一个劲儿拍我马屁干什么?想我放了你,自己去坐牢?”

樊佳心里抖了一下,心想这家伙其实警醒得很。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是兔子跑到老虎头上去撩须了呢?但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她心中也升起股不愿就此认输的气,脱口而出:“我愿意理解你,是因为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即便经常目睹犯罪,你也没有真正害过人性命。祝芯雅背叛你,你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真相,并没有做任何报复举动。分金宝那帮人的变态行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而且对我,你第一想法是救人,而不是杀人。陈昭辞,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虽然活得辛苦,可依然努力在寻找人生的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