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蒹葭纪事(4)

临淄侯目光幽沉,盯着他看了半晌,道:“谢家已屡次遣人来问,府外也生流言,你待如何收场?”

柏原嘴角含笑:“儿听阿爹吩咐。”

临淄侯一口气噎在胸口,恨不得跳起来挥手就是一巴掌!从前还算看得过去的儿子,这一月来日日都在挑战他的气性,若不是他修身养气功夫到家,恐怕是早亲自上手去揍了。

他狠狠咽下这口气,退了一步,道:“女孩不能承嗣,等生下儿子来,我便不再管你。”

“女孩也是柏氏之后。”柏原轻轻叹息,黯然道:“时至今日,儿实在不愿再违背己心。”作为一个纯正的基佬,碍于家族使命,忍到现在,忍到生下孩子,已是很不容易,谢氏怀孕初时,他对着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发呆,突然想到,万一这一胎是个女孩,那不是就还得为“血脉绵延”所累?再万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是女孩,那要到何时才能恢复自由身?不干不干,他不干了,早前是没有资本与他爹对抗,他爹知道他“有些”龙阳癖好后,便以迅雷之势为他“择一佳妇”,他毫无办法,只能妥协娶了。但现在不同了,他还有时间可以细致计划。

计划的毫无纰漏,实行起来亦是周全,这才让他有了能在这与他爹说话的机会。

这年月好男风在世家子间也不少见,不少人还当他风流雅事,在府里养上一两个娈宠,以供取乐嬉玩。此皆小事,无伤大雅,临淄侯瞧不上,却也不会阻碍儿子有这么点小爱好,成亲前便与柏原说了,成家立业为要,旁的可偶尔为之。那时柏原是答应的好好的,他也以为儿子是拎得清的,现在才知道,这货是一直包藏祸心、蓄势待发!他非得把副业当主业来发展,一门心思的要专注搅基不近女色,这怎么行!

柏原以名声掣肘他爹,道是若不答应,便喊将出去,届时,琅琊柏氏就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再无名望。眼下外头有谢氏连连发人追问女儿是生了没有,怎么没一点动静,里面柏原又派了死士围住院子,不让人进出,两头都算计好了,捏住了命脉,就逼着临淄侯答应。

实则,那几个围住院子的死士在临淄侯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老人家单枪匹马都能砍翻一大片,谢氏虽日日遣人来问,他亦能稳得住,真正使他受制的是柏原坚决的态度。他这一生只得柏原一个孩子,早年忙着与弟弟们争嗣,便耽搁了对他的亲身教诲,虽有延西席聘名师,可毕竟少了一些只有父亲才能传达给孩子的东西。临淄侯现在想来后悔万分。他是觉得长辈对晚辈的教导极为重要,当初若不是他父亲没教好孩子,几个弟弟怎会不分长幼、不分嫡庶、不分尊卑的来与他争位?还误了他教养儿子!

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再是强势,也不能真往死里逼。这么一来局面就僵住了,谢氏主仆三人加上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孩便先软禁在那院子里,等父子二人达成一致,再行打算。

临淄侯想着这乱成一团的状况就咬牙切齿,下了决心等这事儿了结了,要再去寻那几个早已萎了的弟弟的麻烦。

“我查过,你也没有心仪的人,既然没有这么一个人,又怎么称得上违背己心。”他试着说道理,家族大义,在这儿子面前是说不太通的。从柏原小时候亲眼见临淄侯怎么把那些叔父、堂哥堂弟们像收白菜似的灭了大半,他眼中的家族观就扭曲了,现在要掰正为时晚矣。临淄侯把这笔也记到弟弟们的头上。

“现在没有,日后迟早要有的,即便没有,儿也宁肯一个人过,谢氏或是其他女子,儿决计不肯亲近了。”柏原微微一笑,说得坚决,随即又道,“儿非阿爹躬亲教养,阿爹尝引以为憾,眼下便有一个人可填补阿爹遗憾。”

这人指的便是出生刚过一月,穿来不过二十余日的易粲。

柏原终于把他的最后一步计划亮了出来,我女儿不是现成的能来填补您老寂寞空虚的心么?临淄侯脸色一凝,摆手:“女孩何能成事?”不是他老人家歧视,在他心中孙女孙子一样尊贵,而是自古,女孩便是相夫教子,在外闯荡的是男子。

“能青史留名的男儿从古至今,笔笔皆是,世家出身的男孩,即便再是不堪,有家里代为转旋,也不会平庸。可女孩就不同了,阿爹可曾听闻有几个女孩蜚声寰宇,立下不世伟业的?”

柏原缓缓说道。他不担保他爹能立即答应,但绝对能打动。临淄侯权柄厚重,柏氏声望之隆甚于帝室,他到了这个年纪,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亲手教导出一个完全合乎他心意的继承人,柏原是不差,但在临淄侯眼中,他秉性散漫,又志在四野,缺少了一股进取拼搏的锐气,如今又展现出一股令人咬牙切齿的冥顽不灵来,这样的人,去做一有性格的高洁名士是再合适不过的,要在朝堂上守住基业尚需调~教。